女他

昨天晚上去看了一部电影《女他》（She），看完只能用“诡异”二字来形容，真的太诡异了。

《女他》海报上用极其显然的字眼写着“耗时6年，5万8千张照片，倾力打造国产纯手工定格动画长片”。不得不说，耗时6年这个噱头很吸引人，就像《大鱼海棠》一样，十二年创作之路的标语一打出来，就足够煽动群众的消费热情。

就题材而言，这是一部定格动画，是使用相机逐格地拍摄对象，然后使之连续放映，画面里看到的每个物品都是真实的物体。

本着求是精神，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其实这种动画形式的历史和传统意义上的手绘动画历史一样长，甚至可能更古老。最早的一部定格动画诞生在1907年的美国，那时候大清还没亡呢。我国第一部定格动画《神笔马良》诞生在1955年，这是一部木偶定格动画，类似的还有我们童年看过的《阿凡提的故事》。后来上海美影厂相继制作了大量的定格动画，其表现形式除了木偶外，还有水墨、皮影、布艺、折纸、剪纸。

电影所有道具都是导演一个人利用周围朋友捐赠的废弃物制作完成的，所以在电影结束后，出现了一个特别长的感谢名单，旁边朋友笑言，如果在导演拍摄电影时就认识他，只要给他捐赠一个抽完的烟蒂（香烟是其中非常重要的道具），就能上感谢名单了。虽然道具都很诡异，倒是越是诡异就越能展示导演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无与伦比的创造力。

全片没有一句台词，只有各种诡异的声音，所以也没法知道每个人物的名称，只能自己指定主角为：女鞋妈妈、男鞋怪、以及不知道怎么称呼的怪物。说实话，用鞋子来作为主人公，同时用金属机械和绿色植物来强化性别特征，确实是个很棒的想法，但是作为普通观众，张牙舞爪的黑皮鞋不仅丑还诡异还有点恐怖，这都不是传统动画应该给人的印象。不仅物体本身不好看，其中一些映射喝酒、吹捧或者其他我压根没看懂的影射的片段还会让人觉得有点恶心。

整部电影画面的色彩都非常饱和，同时伴随着非常多的闪烁，很明显，为了凸显“女权主义”这个略带压抑的主题，导演就是要营造让观众不舒服的氛围，这样看来，他真的成功了。

整部电影中，使用了很多定格电影不太常用的长镜头，制片人也介绍说，视角移动的长镜头是一个具有极强专业性和技术难度的操作，据说导演光研究这个难题就花费了三四年时间，这样的执着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工匠精神吧。

从内容上来说，海报上写的是“变性妈妈，为女复仇”，说实话，我觉得这个主题职能描述电影前半段的内容。按照这个描述，故事不应该是在男权社会压迫下，妈妈不得不伪装性别，谋求生存机会，在被揭穿后，不得不奋起反抗，最终推翻男权暴政，过上了平等自由的生活？

在观影结束后的主创交流中，制片人也说到，其实导演最初的设想也的确是到推翻男权暴政为止，后来在拍摄过程中，又将主题做了进一步的升华—在绝对权利的诱惑面前，不管男权还是女权，最终都会变为暴政。

最终女儿吞噬母亲长大成大鞋，掌握绝对权利之后，同样不择手段排除异己，并且更加残忍的统治同性的情节，确实很让人震撼。

知乎上看到一个问题：女权主义者到底在追求什么？其中有一个点赞数很高的回答是这样的：

追求一个不需要呼吁女权的社会。

具体来说，这个社会应该是这样的：

承认人与人之间有差异，但这种差异在于能力、性格、经历、出身……不在于性别。

没有性别期待。亦即不再出现「男人应该如何如何」和「女人应该如何如何」。女性可以拥有「男性的」爱好和兴趣，可以保持单身、追求事业而不被认为是异数。

不物化女性。最早的女权主义者，激烈反对的就是选美。

要求在广泛的社会事务上，拥有与男性平等的权利，承担与男性平等的义务和责任。

（作者：Lachel）

其实女权主义真正追求的也只是一个自由平等的社会氛围，并不是要求女性有独特的权利或者地位。前两天在一个群里讨论“娘炮”的问题，绝大部分男性还是觉得男人就应该阳刚，但是有几个姑娘对此的反应就很激烈，最后不惜退群明志。我想这几个姑娘应该就是具有较为强烈的女权意识，从这个问题上看，她们应该是做到了“没有性别期待”。

电影中还有一个情节让我很受触动：女鞋妈妈是在怪物沉迷于情欲中无法自拔时，推翻了暴政。电影中情欲是用樱桃进行影射（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而这个樱桃恰巧是由女鞋妈妈产生。由此大胆猜测，电影还想传达的一个观念就是：女性也有享受情欲的自由和权利！这似乎也与“女人也”的标题解读不谋而和？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由于电影没有给出每一个物品或者情节的解读，所以每一个人看完电影的感悟都会不同，当下的观影也许更加希望的就是引导观众进行自我解读，这也许就是电影魅力之所在。

很开心，在九月略微有了凉意的晚上，遇到了这部很用心诡异的《女他》。

（文章最早发表于个人微信公众号：胡胡月的悄悄话，欢迎关注）

|2018年9月于成都

导演周圣崴真挺能说的。想象力爆棚，声音也好听。

公号完整版链接：性别不是这部电影的标签

Jesse：（主持人）那这是一部很棒的片子啦。我们可以看到导演特地把他那只鞋子带过来了。您好像是带到了上影节。

周圣崴：（导演）对，这个鞋子从上影节首次曝光一直到现在，基本上跟着我去了每一场的点映。因为我想做一个照片故事，就是每一场我都会拿着这个鞋子跟大家合影。包括在上影节，大家可以在记录片中看到的那种类似于行为艺术的方式。其实一直是想赋予它（鞋怪）一个性格和一个个性的东西。最后这个鞋子的结局就是：它会在无数次的曝光和大众对它的评价和眼光面前泯然众鞋hhhh。就是最后它的牙齿都会被消解掉，变成我们正常的鞋子。当然现在还没有变成这种情况啦，我还在积累素材，把它做成一组照片故事。

Jesse：我们也非常期待导演把这组照片故事呈现给大家。我们看到纪录片包括正片的片尾的时候，会发现配音演员周圣崴先生。您在片中也给这双鞋子配了音是吗？

周圣崴：哦，没有。其实这双鞋子不是片中的鞋子，这个鞋子是衍生做的一个后续的东西。其实片中给好多角色都配了音。不光是开头的监狱长，还有中间的一些角色，包括后面自愿变性的那个男的，还有一些小怪物。因为我其实比较喜欢配音吧，对配音也有一些兴趣。

Jesse：上海那次放映之前您有配音。我们这次没有听到您的配音。您现在……

周圣崴：现在配？哈哈，有点小尴尬hh……算了吧hh……

Jesse：那这个环节跳过，下面直接交给我们的观众吧。

「提问环节」

观众1：周导您好。这部片子我看到中段的时候可能觉得是一部偏女权主义的动画片。看到快结束之前，我几乎已经要猜到这个结局了。就是说一个女性角色有了权力之后也会像男性一样主导它的权力。所以我想问一个问题就是，您在这部影片当中想要表述的这种性别、权力的制衡，或者说您希望通过这部影片，不管是女性还是男性，当他/她拥有了一定的权力之后，您觉得怎样处理会比较平衡？

周圣崴：其实特别特别巧，我今天刚发了一条朋友圈：其实《女他》根本没有在讲性别。因为我的第一组宣传物料是在上影节之前，去年的三月八号妇女节的时候曝光的。当时主打的slogen就是「变性妈妈为女复仇」。后来集中做了包括围绕女性主义、性别这块的宣传。其实我当时是有一个整体的设计的，就是这是个幌子。或者换句话说：性别、身份，或者对于这些东西的探讨，并不是《女他》最终要探讨的东西。其实《女他》最终要探讨的东西是讲个体跟群体的关系。为什么说是一个小把戏呢？是因为，其实如果我在前期的宣传过程当中或者配音的过程中，不那么地强化性别这个东西，如果单看这部影片本身，是会有一些对性别的先入为主。什么意思呢？因为它不是人，它不是男人或女人，它是鞋子。是谁规定了皮鞋就是男性的象征，高跟鞋就是女性的象征？如果你换个角度看这部片子的话，它其实是两个种族之间的故事。只是说其中一个植物的高跟鞋的个体，她融入不进去其他的齿轮皮鞋的群体。所以它本质是一个个体和群体的故事，它本质是讲，一个个体如何在这个体制的压抑和欲望机制面前，或屈从或反抗或同化的故事。

只是说我用性别这个东西，或者前期宣传里面，给大家强化了一个刻板印象：这一定就是男性一定就是怎么怎么。为什么我发的朋友圈要这样说？因为宣传是这个作品的一部分，就是我在前期一直贴一个标签，这个标签是错的。但是我现在再把这个标签撕掉，我现在再看看大家的反应。所以某种程度上，每一个观众对这部片子的评价、反馈，是《女他》的一部分。就是你的问题构成了《女他》创作的一个外延。这个片子它永远都不会结束，只要有观众讨论它，就会回到对这个议题本身的一个看法。我觉得一句话就可以说明我的观点：欲望面前男女是平等的。因为欲望面前男女平等，所以不论现在的很多消费主义潮流，或者扁平化女性，或者美化女性，或者其他，我觉得都是对个体的不尊重。看待一个东西不要太从一个标签或者整体的角度去看，可以从个体的角度去看。包括结尾，从个体的角度去看的话，只是说她的女儿做了这么一件事情。而她的女儿恰恰是这么一个贪婪的人。她是一个贪婪的人，而不是一个贪婪的女人。就是这个意思。

观众2：周导你好，我想表达一下对这部片子的喜欢，包括它的内容和它的物件的指代方面。但是有一些不太满意的地方我想说一下。我特别喜欢海洋的那个画面，我不太喜欢的地方就是对于动画片来说，它有很多重复的画面。也不是完全重复而是类似的画面，包括配音和音效上都有很多重复的地方。我会被重复画面/声音所干扰，我想问您在配音或音效方面有什么想法吗？

周圣崴：其实您应该是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对重复画面的考虑，第二个是关于音效和配音方面的想法。

观众2：它的背景音效是全程覆盖的，它的音效音调会比较高，而且音效是隐喻性的。这两块您是怎么考虑的？

周圣崴：我先说关于重复的问题，这确实是影片的一个问题。主要原因是这部片子的制作周期比较长，花了六年时间。我最初构思这个片子的世界观和剧本是大一大二。那时候可能在具体的叙述方式和情节的编排上不是那么成熟，但那时已经开始拍了。从大三开始制作道具，大四开始拍。开拍的时候是定格动画，这场戏你觉得出现问题，你很难把它全部推翻重来。因为一场戏可能涉及成千上万甚至上百万次的重复劳动，所以这个确实是一个遗憾吧。从叙述角度上说，重复画面的确会造成一些信息的冗余。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对信息的处理比较敏感。所谓的比较敏感是，你可以很快地get到那个逻辑和信息。但实际上大部分的人看完《女他》的时候，反应节奏跟不上。他跟不上那个节奏，因为他很慢才能反应到里面的逻辑规则。比如对这种多层隐喻的方式比较敏感的话，你可能一下就能get到它从吐出脏圈变成脏球再变成光环（所表达的意思），你可能三个镜头就能get到这是在拍马屁。但是如果我不用这个段落去强化这个逻辑，大部分的观众会完全是一脸懵逼的，他不知道你这个动作是干嘛。就是他可能需要强化到三次以上，他才能知道：哦这个是不是谄媚的意思呢？因为上影首映的时候很多观众都来向我求证，就是好多情节他们都get不到，就是你能不能慢一点。所以这个可能也是众口难调吧，所以也就取了目前这种呈现的方式。

关于声音的部分。它里面比较高频的声音，可能确实存在你说的这个问题。但是其实如果你仔细听的话，我们在中频和低频都是有设计的。只是说高频那一块可能在处理的方式上还不是区分得那么明确。因为片中有很多小怪兽。而那些小怪兽因为它的体量比较小，所以它们都得是发出类似高频的这样一种频率。可能有些小怪兽发出的声音是vvv，那可能有些是zzcc，但你很难去区分这两种声音。你在处理这两种形态的时候，不能处理成一个是vvvv（升调）一个是waiwaiwai（降调），那就不对了。就是waiwaiwai（降调）它的形象可能是类似于果冻或者是稍微庞大体积的东西，它不是一种小体积的东西。所以可能这也是形象本身对声音的一个考量。如果你再仔细听的话，其实每一个声音还是不一样的。它即便有高频，高频的层次是不一样的。所以是混的阶段，我们还要再细化一点。主要是因为我们时间不够了，因为当时也是想赶紧把这个东西弄完。因为前面拍得太久，所以声音这一块相对来说没有像前期的画面和创意打磨得那么久。但其实我个人对声音还是比较满意的。从目前的呈现方式来看，我个人认为声音团队已经构筑出一个平行于画面的声音的空间了。其实这个片子的声音是推动叙事的，它不是画面的一个辅助，大概就这样。

Jesse：（听不太清）大意是，导演在调和专业影迷和大众影迷之间所做的努力，以及声音方面带来的震撼效果、道具制作方面花的时间和心思。

周圣崴：其实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太把《女他》定义成一个电影。因为在我对一个东西的定义里面，可能电影更多的是一种大众传媒或大众媒介，可能更多的是一种产业性的行为。到现在为止，其实我认为《女他》是一个当代艺术品，可能我更多地是从这个角度去定义它。所以包括上影节做的事情（所谓的行为艺术），就是后续的这些东西吧。如果你换一个视角去看它的话，它的信息的编码方式和电影是不大一样的。当然它是有电影的一个成分啦，包括中间的叙事、人物情感的表达，还是没有那么当代艺术。它可能是游走于两者边界的一个东西。

Sunlove：（坐在我后面的妹子，还在群里的抢红包活动中胜出，得到导演的签名海报，lucky girl）导演你好，我主要是觉得最后的纪录片拍得很有意思。就是你自己的心路历程。你在里面说到你比较喜欢拍怪的东西，但是可能别人不会认同。我就想问，你说的怪是形式内容怪，还是《女他》呈现的方式怪？你说的怪是什么意思？

周圣崴：我觉得我到现在为止也是在成长。其实在拍纪录片的时候（包括拍《女他》的时候），我一直是一个矛盾的状态。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去考虑别人的眼光，但是你需要去考虑你的受众需要什么，你可能会去为你的受众服务，得到受众对这个东西的认可和反馈。所以这个过程中会出现不可调和的裂隙。因为我可能属于那种我想表达的东西不是太多的人能接受。我觉得这个过程只能是你慢慢地去影响，或者你就不去考虑别人的眼光，你就按自己（的方式）。

我觉得最开始的状态，这个怪可能是一种风格，或者是你想要和别人区别开来的一种身份的定位。现在可能更多的是：我不太会考虑怪不怪的问题了。就是我目前的这个阶段，我想表达一种情感，或者一种观念，那我可能就会去做。如果用电影的方式做不了，我可能用别的方式。比如拍照也是一种创作。所以现在我不太会去限制自己一定会是怎样的身份。可能纪录片那个时候就是急于想要把自己定义成一个身份。因为很多时候当你失去身份的时候是最痛苦的。我觉得没有枷锁就是真正的囚牢，就是自由到你所有的身份都丧失了，那就是特别痛苦的时候。因为你找不到依托，你没有任何归属感，没有任何一个群体可以接纳你。所以我觉得为什么说《女他》最后的落地方式是电影。因为电影导演是一种身份，它可以让我找到一种起码的安全感。我觉得目前我可能还没有那么有勇气，比如像Banksy（班克西）一样做一个特别自由的艺术家，希望能有勇气吧。

观众4：特别感兴趣电影的能量源。我想问一下袜子它有不同的颜色，后来还变成丝袜它有什么意思呢？能量源的那个神，睡莲（莲蓬）是不是最后的大boss？

周圣崴：其实说到《女他》意象的含义问题，我觉得一个特点是（包括当时在构建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不太希望明确地给一个物件一成不变的意义。它是会变化的。袜子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最开始是一种生物，后来变成食物、钱币，我觉得都有可能。比如在真正的货币出现之前是贝壳，贝壳一开始也是生物，最后变成了钱。所以含义是根据不同的语境有不同的变化。片中另外两个很重要的意象一个是烟，一个是樱桃。烟最开始可能是生产出来的一个消费品，或者是物品。经过大脑怪的分析和附灵之后，它变成一种生物，就是变成了一种类似于清道夫一样的东西。樱桃也一样，最开始是一种蕴藏在妈妈（或者女鞋群体里面的）身体里面的一种能量（或者是能量的外化），帮助她去完成内心的这个力量的载体。它可能一开始是象征着比如自由或者是奔放的东西，但后来它变成了一个消费品。原本一个帮助人们去获得美好情感的东西，反而变成了一个工厂一样的消费品。这其实跟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多对应，比如瑞克和莫蒂的一集，有一个快乐公司生产快乐糖果，其中一个瑞克生产快乐糖果，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不对，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就是我们都很痛苦，我们要逃出去，他就逃出去了。逃出去之后，他的痛苦的记忆保存了下来，生产出了痛苦糖果，这个糖果是你吃了之后会帮助你去break out。所以我觉得《女他》里面所有的意象都没有明确的指向。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我觉得你已经get到我想要表达的东西了。植物只是背后那个力量的表现形式，植物本身并不是背后的那个东西。因为背后那个东西是看不见的，它是欲望机制。这个机制你永远看不见，就好像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社会，可能在很多语境下，无论你是做电影做教育还是做金融，其实背后人与人之间的那一套黑暗森林法则都是存在的，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而已。可能在电影这个行业里面是一种表现形式，在金融行业里面是另一种表现形式，但是那个东西是看不见的。这个片子里面背后的那个东西刚好利用了妈妈这个个体。这个植物空间最后统领整个空间之前是一个工业化的空间，但是在那个空间里面的大boss，就是独眼的那个怪物，它并没有很高效地去利用这个空间。因为所有的人要么偷懒要么逢迎，它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它并没有生产足够多的烟，烟也没有消化出去，一直被储藏在瓶子里面。所以这个空间的效率是比较低的，所以它幕后的这个欲望机制必须扶植新的力量更新换血。所以妈妈是一个幸运儿，她刚好有要去改变的欲望，同时她的背后是有势力的（她背后的势力就是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它（背后的势力）帮助鞋子妈妈完成了现在的这个空间。最后的空间可以理解成一个更黑暗的空间。但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的话，其实它是一个很高效的空间。因为它不仅很高效地生产并消耗樱桃，同时还生产出了另外一个东西，就是那个黑色的球球，去哄好傀儡的统治者（女儿）。所以我觉得植物只是这个空间的表现形式，但并不是空间本身。

观众5：我想请导演再展开讲一下艺术形式的灵感来源。电影里面有一些达利的元素。那个钟还有眼球，还有一个就是我之前看过《铁男》，里面有很多工业废弃物、工业零件，《女他》里面也有。想问一下导演，这些艺术形式的灵感来源。

周圣崴：如果大家之前有关注过一些东欧的定格动画，会明显地感受到这个片子会跟史云梅耶的动画有一脉相承的美学风格（比如《食物》《对话的维度》《肉之恋》），我还达不到他那个级别。我觉得史云梅耶是唯一一个触及到了物动画或者定格动画媒介本质的那个人。他挖掘出了现成品当中的来自现代社会的冷漠，然后他把这种冷漠以一种很滑稽和幽默的方式去呈现出来。所以在史云梅耶的片子当中，可能更多地会感受到一种很欢脱的压抑。他会把人物化，然后把人跟物体并置在一块。比如在《食物》这个片子里面，人在动的时候发出的是机械零部件的声音。其实我也有借鉴他这个处理方式。所以在《女他》里面有一些原本属于这个材质本身的音效，我把它抹掉赋予新的音效。比如说最开始拉链拉出的声音，我采用了新的声音去配。但是《女他》跟它是反过来的：《女他》的逻辑是把物拟人化，就是发掘物体本身的新的含义和指向。从最核心的美学构想层面，我觉得《女他》借鉴的并不是史云梅耶。我只是借鉴了史云梅耶的风格和视觉风格。其实我主要是借鉴了马格利特。他是一个超现实主义画家，跟达利处于同一个流派，可能没有达利那么有名。我觉得他会更有意思，他更当代。其实达利并不当代，达利的东西是现代。马格利特最有名的作品是这不是一只烟斗（作品名：形象的叛逆），就是他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烟斗，上面写了一句话：这不是一只烟斗。

他还有一些比较有名的作品，大家可能会在一些商品logo里看到，就是一个戴礼帽的男人，他的脸被苹果遮住（作品名为人类之子，1964）。他的作品一直在传递：我们熟悉的视觉的这样一种物件或形象本身，它隐含的所指的含义的一个链接被打破了。就是它被链接上了新的链接。本质上跟杜尚的小便池是一个逻辑。就是我们一直在尝试打破视觉符号本身的那个能指和所指的链接，然后去赋予它新的链接。这是《女他》主要的思维逻辑。像流动的钟可能会有达利的影响，但我觉得最核心的还是受马格利特的影响。

今天和朋友去看了这部定格电影，映后听导演分享的时候，说女他还可以看做是《女人也》。

看完全片，我个人比较喜欢片头和片尾的部分，中间导演有点太沉浸在自己构筑的世界观里了，加上色彩变幻太快，讲真看着是有点累的。因为会不自觉的在想这个隐喻了什么，那个又隐喻了什么？不停地在设想，推翻，再猜测的过程中反复循环。中间还一度因为色彩冲击有晕眩感。还有一部分情节和设定是听了导演后面的讲述才明白的

想太多了会看的累，不想太多又会觉得找不到点

最后，我不太喜欢喜欢这部电影海报上的大标题“变性母亲，为女复仇”，反正我看完片子没觉得是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不过这片子如果分解成小段慢慢看还是不错的，一口气看下来，有点累

五颜六色的苍蝇

簇拥着白袜的花朵

纽扣和拉链

是生育机器的枷锁。

无情的白手套

将新生的柠檬捕捉

雏菊被咔嚓剪落

插满齿轮和钉螺。

鲜红的皮肤

被黑泥掩没

披上仇敌的尸体

被逼上酒桌。

霓虹四射的烟厂

丝袜的酒杯交错

醉后吐出的糟粕

变成金边将太阳包裹。

不忍饥饿和奚落

狂饮苦涩的鸩酒

愤怒地吐出樱桃

变成恶魔欲望的篝火。

在血色的海洋里沉殁

从冰冷的镣铐中挣脱

铁丝缝上她的双唇

裂缝中却冒出了绿萝。

只写了一半，因为前半段看得太High，在樱桃呻吟和绿萝生长的时候高潮了，后半段可能进入了贤者模式，觉得有点乏味，甚至昏昏欲睡，就在高潮的地方到此为止了。

本次谈话来源于去年年底的沙龙，由于我严重的拖延症最近才把主要部分整理出来，节选如下：

以下为正文

我今天讲的是两个板块，一个是从理论的角度去讲，第二个是从实践的角度去讲。实践这个角度就会结合整个《女他》拍摄，包括后期的运作等一系列的我个人的体会，从中总结出的一些经验和教训。

定格动画的分类与媒介特征

周：我先讲一下理论层面，我们先讨论一下媒介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可能很大，我们从一个例子和比方去入手。大家有没有思考过，任何一种影像，或者说任何一种动画，包括电影都有一种它独特的形式在里面。这个形式有很多层面去组成，比如它的视听语言，比如讲故事，叙事的方式，用什么样的场面调度等等，去建构这么一个影像。那媒介的意思就是说，你选择用一种什么样的穿衣搭配风格去包装你要讲的这个故事，其实就是酒瓶和酒的关系，不同的故事就是不同的酒，那我们用什么样的酒瓶去包装它。比如红酒就要用高脚杯，就不能用啤酒杯去装，会显得诡异。有的故事是白酒，就要用小的白酒杯。举一个栗子，大家有没有看过用伪纪录片的方式拍的恐怖片？《女巫布莱尔》

罗：《中邪》吗？

周：中邪，对。大家有看过这样的片子吗，女巫布莱尔，中邪，还有之前的鬼影实录系列，还有死亡录像，应该都有看过吧？这个我觉得就是可以比较好的回答媒介这个问题，就是说用什么样的一种影像方式能够传达深入骨髓的恐怖？我们认为一个东西恐怖，是因为我们不认识这个东西。或者说我们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恐怖更多是来自于未知，为什么我们会觉得怪物很恐怖，因为我们日常生活中没有看怪物的经验；为什么镜头在黑暗中我们会觉得恐怖，因为我们不知道黑暗中会出现什么东西。因为未知才会产生恐惧。但是我们看恐怖片会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是营造出来的。因为它有各种各样的恐怖片视听逻辑，比如镜头的移动、精致的打光、精美的化妆会让你知道自己在看恐怖片。所以在看恐怖片的时候我们知道这是假的，会痛并快乐着去看恐怖片。

女巫布莱尔

为什么举女巫布莱尔和中邪的例子是因为，纪录片也有一个特性是你会相信纪录片记录的影像是真实的，是现实中发生过的。如果你利用纪录片的特性和恐怖片做结合的时候，你会认为这是真实发生的。当你观看影片看到这些灵异画面的时候，会认为这是真实的，当你发现陌生的经验和你对未知的恐惧是真实的时候，这时候带给你的恐惧远远大于正常的恐怖片。当然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后来类型化了出了很多这样的影片，所以我们又会知道，这是一个恐怖片的类型，叫做伪纪录片，已经知道它是假的，但是最开始我们不知道。

中邪

我拍定格动画的时候在反思，定格动画的媒介特性，或者说区别于其他电影和动画最核心的特性是什么，我得出一个结论，定格动画是一种能够连接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东西。定格动画所有的被摄体，所有的画面元素，都是现实中有的。所以它是连接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桥梁。而且它并不完全反射现实世界，它是把现实世界的元素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出来，比如片中的小飞虫，它其实是个夹子，现实中的物体在定格动画中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被赋予生命，所以是桥梁而不是镜像。这是我认为定格动画的一个最核心的特征。

当一个东西处于似人非人的模糊地带时候，会具备一种恐怖感。比如僵尸，他有人的外形，但是没有人的情感。所以当一种东西介于似人和非人之间的时候会有惊悚感，因为你对他有熟悉的部分，又有不熟悉的部分。你不熟悉的部分是你未知的部分，你熟悉的部分和不熟悉的部分会产生化学反应，会让你重新审视这个东西。偶动画会有一种卡顿感，不像二维动画那么流畅，这种卡顿天生就具有一种恐怖效果，因为现实中是不会卡的。

质感：影像纹理

周：我们说过定格动画是一个连接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桥梁，是一个连接视觉和触觉的通感之桥。

这些东西是我们现实生活当中常见的，我们特别熟悉它，我们的大脑会本能的告诉我们它的质感和温度，比如我们看到一块大理石，我们大脑就会告诉我们它是硬的、是光滑的、是冷的。但是定格动画的神奇在于可以打破这种概念。比如动画《鳄梨沙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关于《女他》的创作

周：女他这个片子最开始在北大读大一的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新的世界观的想法，但是当时并没有想好怎么来创作。后来我想，定格动画可能是所有动画中最容易上手的一种。我们学校其实在这个行业的人脉和资源不太多，但是我有几个优势，一个是我会做手工，另一个是我会拍照。实现资源最大化的前提是，先想清楚你要用一种什么样的媒介，然后就会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来推进。

比如《女他》一开始为什么要用衣服来做监狱呢，因为我没钱，很多人会有各种解读，它代表这个代表那个，其实就是没钱。那么我就像，主角是鞋子，那用什么来跟它配套呢，就用了衣服。之后又发现其实很多其他东西也可以纳入进来，比如袜子，比如手套，都可以以新的面貌出现。因为有缺点，才能激发你想到新的特点。因为有了没钱的限制，才能激发新的想象。所以我不认为没钱是新导演的一个障碍。

（根据周圣崴谈话内容整理，节选部分）

《女他》以先锋的视听实验，创造了一个绚丽而奇诡的世界。开头由色彩鲜艳的衣物和鞋袜组成的丛林风景，可以看到达达主义挪用现成品的意识。卷烟厂中柔软的钟表、墙面上的天空，则让人联想到超现实主义画作。影片很少使用特效，飞翔、冲撞、光线变化等动作基本完全靠场面调度和现场调光完成，对逐渐肆虐的火苗表现也是通过多层不同大小的剪纸，保持着对手工的高度忠诚。而另一方面，当这些日常物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被制作加工，上色重组，然后逐帧拍摄，配以音效时，它们真的完全变成了不一样的东西。它们在摄影机的魔术下，在音乐的催化中，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同时带来了布莱希特式的间离感杨与杨·史云梅耶式的邪典风。

片中出现的卷烟厂

片中建构的是一个等级森严，荒诞残暴，围绕男权中心和技术崇拜而建立的社会，个体无法找到反抗甚 至是喘息的空间。吞噬的口表现欲望的毫无节制，玻璃瓶“居所”表现控制的无处不在。锁链捆绑枝叶，齿轮撕裂花朵，铁丝刺穿根系，则构成对以机械取代肉身，实现对个体全面规训的权力机制的绝佳隐喻。不同于部分观众的观点，我并不认为这些暴力场面是一种单纯追求刺激的手段，而恰恰是这些段落，给了我对于作为弱者的主人公深层次的心理体认和情感共鸣。当这些日常物所构成“怪物”的肢体在屏幕上被赋灵，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不寒而栗的恐惧。因此在这样的世界设定下，主人公的生存斗争，也同时承载了“女性-男性”，“自然-机械”，“自由-集权”，“独立主体-集体无意识”之间的斗争。

给“怪物”赋灵的重要方式，是配乐与音效。片中几乎全部采用人声，但却又以极富创造力的方式，尽力抹除了人声之中“人”的感觉，而是通过探索人声在音域和节奏等方面的丰富性和纯粹的音乐性，带来一种介于“生命-机械”，“人-动/植物”之间的模糊感，甚至是一种“非人”的异质感。我以为那种时而低沉，时而尖细的鸣唱方式一定来自20世纪实验音乐，但跟导演交流时却惊讶发现，事实上是借鉴了蒙古的“喊麦”方法。当一个樱桃被吃掉，它没有脸，没有表情，但是它却在绝望地哀鸣，所以通过声音我们的恐惧也被唤起，并且与视觉上的平常感相对比，显得更加恐怖。这些富有实验性的人声表现了不同的角色，有时也作为气氛音出现，成为了故事内在的一部分，带来了强大的情感张力。

在围绕斗争进行的残酷叙事之后，影片再度回归到一个充满温度的情感内核，回归到家庭和生命存续的主题。母与女的交流、母亲的回忆、女儿的梦，显示了作者不愿意处理一个纯粹的关于革命的叙事，而是意在将这种革命叙事与个体情感内在关联的努力。

《女他》以鲜明的风格诉求以及强烈的情感表达，给中国动画电影带来了新鲜的可能。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大家就可以在电影节和院线看到这部电影，祝导演周同学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