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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部半

    评分:
    0.0很差

    分类:奇幻片意大利/法国1963

    主演:马塞洛·马斯楚安尼,克劳迪娅·卡汀娜,阿努克·艾梅,桑德拉·米洛,罗塞拉·法鲁克,芭芭拉·斯蒂尔,玛德琳·勒博,卡特丽娜·波拿托,埃达·盖尔,圭多·阿尔贝蒂,MarioConocchia,BrunoAgostini,CesarinoMiceliPicardi,JeanRougeul,马里奥·皮苏,米诺·多罗,NadiaSanders,GeorgiaSimmons,RossellaComo,马克贺伦,MarisaColomber,NeilRobinson,EugeneWalter,GildaDahlberg 

    导演:费德里科·费里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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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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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介绍

    电影导演圭多(马塞洛·马斯楚安尼MarcelloMastroianni饰)在完成了一部影片之后感到筋疲力尽,他来到一处疗养地休息,同时开始构思下一部电影。他受到恶梦的困扰,精神不振,灵感也陷入停...

     长篇影评

     1 ) 电影史上最执着的梦游者

        费里尼被称作电影史上最执着的梦游者,其毕生二十四部作品只为了陈述他的一个个梦境。费里尼本人这样解释他偏爱的梦:"梦也是表达我们疾病的一个方式,虽然它跟疾病一样,都在寻找健康。一部电影对我来说,十分接近一个友善却并不令人期待的梦。朦朦胧胧同时又急着暴露身份,有人解释时它羞怯不已,保持神秘的时候则令人向往。"在他的影片中,现实、回忆和梦幻,都毫无凝滞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特的、流动的、时空无滞的世界。

        《八部半》是最能代表费里尼电影风格的一部作品,也是他的电影天才的一次集中展示,到今天仍被看作一道高智商难题。影片描述了一个灵感枯竭的导演基多在筹拍他第九部电影时的经历,现实、幻想、梦臆和回忆交织穿插,让人眼花缭乱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费里尼天才般的想象力和洞察力。

        费里尼在本片中确立了他鲜明的个人风格:淡化情节戏剧性、打乱叙事顺序和个人化的主观镜头。而象征、引喻、怪诞也都是费里尼在阐释现代人精神状态和社会现象时常用的手段。他对现实生活戏谑讽刺的态度和对女人脾性夸张而不失真实的描绘,也在影片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

        电影在现实和眼花缭乱的幻想中轻快游走,肆无忌惮的勾勒出一个如烟似雾光怪陆离的梦境。整部影片就好象一个天才的信手涂鸦,每一个细节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在这样一部电影面前,任何试图去解剖分析的行为都显得那样软弱无力。费里尼作为一个顽固的不可知论者,他根本就没有想为观众理清头绪的念头。"我并不想将这个世界系统化",这是大师掷地有声的宣言。至于你能从影片中得到多少,那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2 ) 向《八部半》的视听语言致敬

    在通往电影圣堂的荆棘路上有着一道坎,它叫《八部半》。之所以称为“坎儿”,因为迈过它的确要下功夫。晦涩难懂,且不说把它看明白,光是认真的看一遍就不轻松,以至于不少人撑不到半小时便弃了。有朋友告诉我他看此片前的一些准备:1 选择一天精力最充沛的两小时,冲好咖啡,看前先喝上一杯;2 将手机调成静音置于视野之外,并关闭电脑里各种可能让人分心的聊天工具;3 定好闹钟,从影片放映开始算起,每隔半小时响一次。他的描述无非是想告诉我这是一部效果显著的催眠神片,清醒得把它看完不容易。既然看得这么累,那为何还不肯撒手呢?不服呗,文艺青年哪能那么容易就放弃,更别说大群跟着尾巴后面附和的伪文青了。在影史上,《八部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被众多电影人奉为经典。既然是经典就有它的存在价值,别人能看出来,你却看不懂,这不好怨作品,只恨自己逼格不够高了。现阶段我把能看到的东西先写下,等若干年后格段上去了,再浪子回头,那就金不换了。 导演的三大件:视听语言、剧作和表演。其中,我最看重视听。《八部半》的视听是杰出的:运动摄影、场面调度和配乐都能称得上经典。 开篇第三场戏疗养院的外景,第一个镜头的起幅是两个女人(远景)向画左走,摄影机跟着她们移动(镜头运动的速度快于演员的)。当她们快要从画右出画时,画左的前景出现了一位拿扇子的女人。两个视点交替,景别的变化从远景变成近景(景别的大跳跃)。镜头继续左移,划过前景的女人,焦点迅速给到景深处朝画左走的黑衣女人,景别又一次形成了大的跳跃,从近景变回远景。接着画左出现喝水的老头近景(远景-近景),焦点给到他。他喝完水朝画左方向走去,镜头跟。老头走到妻子身前停住,镜头继续左移。后景立即出现了一位疾步行走的神父(近景-远景),他引领着镜头继续向左移动。紧接着画左前景出现了一位撑伞的女士,由她领着镜头,她起身并坐到两位妇人身边(远景-中近),镜头继续左移。这里有个表演上的小瑕疵,仔细观察三人中最后出画的那个女人,因为缺乏信念感,眼神和表情出卖了她内心的不自然。这个镜头的落幅停在指挥家的近景。总结:就这一个镜头包含了摄影机的横向运动、镜头内部的纵深变化(焦点的运动)、众多群演的运动,所有运动结合在一起让画面充满活力。此外,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景别的变化:在一个镜头内部,画面的景别完成了多次大的跳跃:全景-近景-全景-近景。。。景别的改变丰富了画内的视觉元素也增强了画面的冲击力。很多电影都是通过蒙太奇来完成这一变化,特别是大的跳跃(例如从远景变到特写),而用一个镜头就将它们囊括其中,较比蒙太奇,它增强了时间的连续性和空间的连贯性。摄影机的运动是要创造含义的,这一镜里每个演员的出场都引领着镜头的运动,特别是前后景的交替更像是一场接力赛,从前景的演员传递给后景的演员,再传回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创造了一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蹈设计理念。再配合着音乐《女武神的骑行》,摄影机和演员如同舞者般翩翩起舞。这个运动镜头拍起来难度很大,需要反复排练演员、摄影机、焦点三者的移动速度,无论是谁稍有偏差,就得重头再来。像这种跟着镜头里的人物来移动摄影机是非常考验导演场面调度的能力,欠点火候就会显得刻意。而这在运动长镜头里表现的更为明显。 说到长镜头,我倒有个疑问,这场戏费里尼为什么不尽可能拍成一个长镜头呢。影史上像这样通过一个长镜头来高度概括场景的例子有很多,例如《赎罪》里敦刻尔克海滩的恢弘景观,《鲸鱼马戏团》里暴徒夜袭医院的残冷窒息,《我是古巴》里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好家伙》里七弯八拐的巷子等,不胜枚举。长镜头是最能体现剧组各部门的团队协作能力,同时也是导演施展才华的秀场(当年杜琪峰仅凭《大事件》开场的七分钟便拿下金马奖),为什么在这里费里尼不用呢?如果拍出来,那必定是影史长镜头的又一经典案例。 接着往下顺,当男主角Guido取完圣水走下阶梯(大全景)镜头跟着他的动势下降,画右前景从下而上出现了影评人巨大的背影(近景)。又是一次在一个镜头内部完成景别的大跳跃,气势恢宏。切镜头,影评人开始批评Guido的电影,画面起幅是他的脸部特写,他边喷边向画右移动,镜头跟。观众听到了Guido的画外音但并不知道他在哪。等影评人再向前走了一段之后,我们看到Guido坐在画面右下角。注意了,这里导演特意给影评人在表演上设计了一个右手扶椅子的姿势,于是在整个构图里Guido处在他身体的包夹之中,表示影评人滔滔不绝的批评将Guido吞噬,含义一目了然。非常规构图表现出人物的内在关系。当影评人掏出笔记递给Guido,画面的起幅是影评人单人近景,镜头跟着他的动势摇至两人中景。随后Guido听烦了他的批评,嘴上说着谦让的话,其实心不在焉。镜头该如何传达这个情绪呢?Guido弯腰,镜头推上前至Guido单人中景,构图将影评人排除在外。紧接着Guido看到远处的朋友,他立刻坐直,但画面并没有回到Guido弯腰前他和影评人同时在画框里的那个构图,而是镜头一直保持着Guido单人中近景。直到Guido离去,影评人也未再在画面里出现过。镜头这样安排表示Guido对他的批评根本没放在心上,等镜头一转,Guido和他朋友同时出现在画内,他的心早已飞到朋友那去了。总结:高明的镜头运动不仅是跟着演员表演走,更要跟着人物内心走。其实这也符合之前提到的:摄影机的运动是要创造含义的。一连串极为讲究的运动镜头显示了费里尼细腻的心思。 跳一段,谈谈导演在视听语言上对镜子的运用。有场戏Guido和情人回到房间调情,画面起幅是情人后脑勺的单人近景。此刻她站在窗前,Guido的画外音引得她回头。一次简单的亮相过后,情人朝画右走,镜头跟拍,她走过一条弧线在面镜子前停下。镜子里映出情人的脸,并反射出画外空间里Guido蹲下。镜子通过拓展画外空间增加了画面的信息量,同时它第一次交代了两人的位置关系。接着,Guido要情人补妆,情人转身又走了第二条弧线停在了第二面镜子前。在这面镜子里我们看到Guido正躺在床上,镜子第二次交代了他的位置,是在情人的背后。Guido提出要给情人化妆,于是情人走出了第三条弧线,站在Guido身前,画面落幅是两人的近景。总结:这场戏从演员调度方面来看可以简单的认为是两人的“靠近戏”,“靠近戏”的拍法很多,费里尼不愿把它拍简单了,通过两面镜子让女演员走了大半个圆再和男人相遇。如此“漫长”,用意何在?两面镜子是关键,拍室内戏时画面空间容易受限,有了镜子便能展现出画外的空间,丰富了构图。同时,这一镜Guido的三次出现(前两次是镜像,最后一次是真身)给他俩的相遇增添了趣味,也与两人的互相调情相得益彰。场面调度包含了摄影机的调度和演员的调度,费里尼的场面调度水平很高,以至于之后很多影片相继效仿了这个镜头的创意。这是个能让我看醉的镜头。 《八部半》里那些牛逼闪闪的运动镜头和场面调度时至半个世纪后的今天再翻出来研究依然具有价值,这也是它为什么被奉为影史经典的原因之一。印象深刻的还有一处:影片结尾,Guido参加新闻发布会,一大堆记者追着他提问,手持摄影,镜头模仿Guido的主观视角。画面起幅是一名女记者(近景)对着镜头(Guido)喋喋不休,镜头一甩一名男记者入画继续向Guido提问。与此同时从景深处跑来另一位女记者,她和男记者走了一次交叉错位之后,镜头跟着她向前运动。这三人都是眼睛看着镜头表演,毫无疑问镜头代表了Guido的主观视角。但随着女记者眼神看向画右,镜头顺时针转过九十度,画面景深处出现了Guido和同事们从画右入画,疾步前行。镜头立刻从主观变客观,之前还是主观视角的主角在极短的时间内竟出现在画面的后景,犹如变魔术般的场面调度运用到当代影视作品里都会让人眼前一亮,更别说是在半个世纪前了。 说完了“视”再来聊聊“听”。受影片拍摄时代的技术条件所限,声音用的是单声道(影片拍完的两年后杜比公司便推出了立体声,《八部半》没赶上有点遗憾),所以放到现在来听,声音略显呆板和单调。大家都有这样的观影经验:老电影的台词(人声)声音听起来很单薄,而现在电影里的台词声音都比原来的浑厚细腻。这一方面是由于同期录音技术的提升,话筒拾取人声的频段比原来更宽,尤其中低频还原更加真实;另一方面,声音后期技术也在提升,通过工作站就能方便调节声音的各个频段,达到录音师想要的声音效果。《八部半》的台词、声音动效、环境声这三大块儿同期素材用得很少,基本靠后期制作去弥补。这就出现了一个大问题:声音听上去不真实。影片大部分台词缺少了该空间下应有的延时和混响,环境声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基本被音乐“掩埋”(以后有时间可以单独拿出一部电影跟大家聊聊环境声在营造电影场景真实感中的重要性)。以当代电影声音的制作水准来衡量《八部半》,那它的声音远不如画面来得精彩。甚至在有些镜头里,台词和演员的嘴型都没有严丝合缝的对上,这简直是当代电影制作中不敢想象的技术灾难。

    好在本片的音乐为“听”弥补了缺憾,同样是来自意大利的作曲家尼诺罗塔,写出了精彩的配乐。熟悉费里尼的影迷都了解他从小就对马戏团和小丑情有独钟,尼诺罗塔将这两种元素融入配乐,在表现梦幻的狂欢和荒诞的气氛上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影片中不少配乐是由一条主旋律衍生出来的:有古典版、爵士版、民谣版、舞曲版等。影片尾声的狂欢段落《La Passerella d'Addio》是对全片主旋律的总结,轻柔悠扬的管乐引出五个小丑登场,随着他们绕场一周,音乐渐入佳境,配器加入了军鼓和定音鼓。当大幕徐徐拉开所有演员出场时,军镲、大鼓、圆号等“重型”乐器蜂拥而至,乐曲节奏逐渐加快,将整个狂欢气氛推向高潮。本片除了尼诺罗塔的精彩配乐之外,费里尼还选用了瓦格纳、罗西尼等人的经典作品,这其中也有不少趣事值得一提: 1瓦格纳的《女武神的骑行》(影片里竟两次使用足见费里尼对它的喜爱):看的电影多了自然就会发现这首曲子经常会被导演拿来用,最著名的当属科波拉的《现代启示录》了。有趣的是他的《教父》配乐也是尼诺罗塔,不知道科波拉是不是受了费里尼的影响,至少他们都曾用过同一个作曲家。《女武神的骑行》源自西方的一个神话故事,大致内容有兴趣的可以上网查。不过有一点,故事里的女神被火神围困并预言:第一个唤醒她的男人将娶她为妻。类似的情节在《大话西游》里也曾出现,紫霞被牛魔王围困并预言:第一个拔出我宝剑的男人就是我的如意郎君。试想《大话》那段如果配上《女武神》,星爷身披金甲圣衣,脚踩七彩祥云前来营救紫霞仙子,那就是另一番风味了。其实,东西方的神话故事大致都是这个样子。 2罗西尼的《塞维利亚的理发师序曲》:这首曲子在影片开头疗养院那场戏Guido的出场时开始出现,等到Guido遇到好友马里奥以及他的女友时,曲子的第二主题响起。这段旋律优美惬意,再加上导演特意让这位姑娘卡着拍子抬起头,顿时美艳十足。三十四年后横空出世的《泰坦尼克号》里,温斯莱特的出场与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3 尼诺罗塔的《Gigolettes da "La Danza Delle ...》:来自影片中那段著名的舞蹈场景,Guido的好友马里奥和情人跳舞,音乐充满六十年代节奏摇滚和爵士Swing的韵律,可以看出费里尼对于爵士乐的喜爱。三十一年后另一部惊世骇俗的影片《低俗小说》里,文森特和蜜儿升级版的舞蹈向费里尼致敬,就连选择的音乐旋律都非常相似。昆汀致敬的同时也让自己成为后人致敬的对象,一年后,在《百变星君》里星爷就来了一次。 常听人说这世上唯一扛得住岁月摧残的就是才华。同样,一部电影要称之为经典也要扛住时间的洗礼。影史百余年,时至今日,多少影片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传世佳作犹如大浪淘沙,且看且珍惜。喜欢《八部半》的人不会多,但喜欢的可不一定都是真心的。在各大电影论坛上看过不少关于它的影评,实用的不多,不闷不文青的跟风者倒是常见:复述剧情(这是我最不理解其存在意义的一类影评),粘贴费洛伊德的理论,侃侃而谈婚后夫妻关系维持的方法、牵强附会联想佛教文化,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端,大言不惭悟懂费里尼的意淫心态,生拉硬拽自己做的黄粱美梦,更有甚者从男主佩戴的镜框扯到美国加州牛肉面大王。其实这从另一面也验证了《八部半》的价值:一石激起千层浪。最让人郁闷的还是那些自称看懂此片的人,实际上他们也才看了一遍而已。记得小学作文课上,语文老师给那些毫无意义纯凑字数的文章起了个非常生活化的名称,叫“挤牙膏”。现在看来,真心祝福那些跟风者,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可别让自己又退回到小学生的水平。如果实在拦你们不住,劳驾下次挤的时候多走点心。另外,此类人群还有个共同爱好,逢文章结尾必要直抒胸臆仰天长叹:我们离大师还有多远? 那么我来告诉答案:有多远,请滚多远。

     3 ) 手法细腻 含义丰富

      《八又二分之一》属于意识流派作品,导演费里尼通过讲述一个中年导演在生活与事业中遭遇的数个波折,将当时社会的一种令人窒息的,使人迷失自我的境地表现出来。这部电影由梦境、幻境、现实交错重叠构成,具有十分强的心里感情色彩,具有一定的观赏难度。
      电影是时间艺术和空间艺术的综合体,时空艺术在这部影片中得到了充分体现。本片多次运用了闪回,中断,复原,停顿等电影时间和特殊表达方式,构建了一个充满幻想,甚至难以理解的电影世界。片中梦境与现实的穿插大多数是直接进行,并无明显过度,使观众误以为幻境即为真实,而之后才得以猛然醒悟,那只是主人公甚多的幻想而已。如片中,有一段是在记者招待会上,面对众多媒体的刻薄问题人物显得手足无措,接着出现了他钻入桌子下面,并从右口袋中取出手枪自我了断,以求摆脱窘境的一系列画面,这一段幻想与现实的衔接十分紧密,使观众信以为真,达到了十分成功的“误导”作用。还有一段是基多与妻子露 伊莎在休息时巧遇可情人卡拉,敏感的妻子当即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而基多戴上墨镜,产生了妻妾情同手足,其乐融融的遐想。这当然是极不合理的,但这不合常理的遐想却影片增色不少,起到了十分重要的反讽作用。片中还有同时处以绞刑,与已故的父亲的对话,童年沐浴,童年时代的“胖女人”面向大海歌唱等多个虚幻的情节,无一不推动着这部电影的发展和情感的迁移,可见这些营造出来的意识的的错乱场面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剧中的经典台词颇多,这些对这部难度较大的影片的理解有所帮助,并起到了凸出导演意图,表明导演态度的作用。比如大教主队“它可以腐化也可以圣洁千万人的心灵”这句话来诠释宗教。妻子队基多说:“只有你自己了解你自己。”来体现出基多的伪善。编剧说的“我们不可能在虚无中来来往往”……这些话语的出现实际上成为每一个情节的所想表述的感情的寄托点,可以引起观众的共鸣,起到表白编导理念的作用。
      本片结构复杂,但终究是在为同一个主题服务,由什么讲这些零散的画面攒连起来的呢?片中的魔术师便是一个重要的“线”。这条“线”在影片中虽然只出现了两次,但却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串联作用。精通“读心术”的魔术师第一次出现将情妇卡拉的心理表现出来,也表现了基多的态度。此处既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又增添了感情色彩。魔术师的第二次出现是在片尾处,此时基多已经决心放弃拍摄影片,他再次解读基多的思想,并将他决心悔改的心意传达给妻子露 伊莎,最后两人牵手加入狂欢的人群一起跳舞,暗示着两人的心结已经打开,获得了心灵的重生。“魔术师”是以一种旁观的客观的态度来看待剧中情景的,没有添加任何的感情因素,反作为一个点,一条线,将影片的结构清晰化。
      《八又二分之一》体现的东西太多,是具有巨大挖掘空间的影视佳作。由于每个人的观赏心理的不同,对这部影片也会产生不同的感受。但是,作者所表达出的几对矛盾仍然是显而易见的。
      其一是中产阶级的人们对生活的疑惑和忧虑。片中以爱情为模板,映射出一个不可忽略的社会现象。基多与露 伊莎的爱情名存实亡,因为基多的贪婪和虚伪,这正好映射出当时金钱下的感情的腐坏,而基多与卡拉之间的感情也是对社会风气的一种无情揭露。感情的缺乏和安全感的匮乏使得人们走向歧途,而基多与克劳迪娅之间的感情,实则为基多单方面的精神寄托,克劳迪娅仅认为基多是一个自私的人罢了。这一切的矛盾都源自人与人之间不信任,互相猜疑,当然也源于人本身虚伪做作的行为。导演尖锐的指出了这个矛盾,希望社会能坦然面对这个问题,并给予期待,片尾的设计便体现了导演对社会寄托的期望。
      其二是人的渴望自由的天性与宗教道义的矛盾。主人公小时候因看“胖女人”跳桑巴而被处罚,宗教将“女人”与“神明”相隔离,相对峙,这是一种极不公平的态度,可见宗教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对人们难免是有一定的消极影响的。而剧中有一个镜头是小基多此事被处罚,接着镜头转接到圣女雕像上,雕像也是女人的形象,既然宗教认为两者对立,又为何要有这尊雕像呢?这的确发人深思。女性是柔美的象征,是美好的体现,而宗教既然是倡导“美”,何以不让两者并存呢?
      其三,社会对人的一种压抑导致人性的扭曲。片中所体现的社会是充满了金钱利益的资本主义社会,女演员故作优雅来抬高身价,基多在遐想中制定妻妾共处的“规矩”,制片人满口的哲学道义只是为了凸显身份,这些剧情都体现了社会对人的一种过分压抑,人与人的关系是沉闷的,缺少真诚沟通的,这样的社会状况是可怕而可悲的。
      当然这部经典之作,还有许多闪光点等待有心人去探究吧。
      《八又二分之一》给人一种感觉,是一些无法用评议或文字表白的东西,或许,这正是它成为经典电影的原因,也是它难以被超越的原因,我们应该用更深远的眼光去探索,一定可以获得更多的感悟。
                                                                     

     4 ) 费里尼的“行动”

    也许唯一的方法就是“行动”,只有“行动”才能把我们在世的折磨转化成滋养我们和他人的养分。这也是卡夫卡和博尔赫斯作品中幻想的基本精神。
                     ——费里尼

    有人说无法把卡夫卡的故事改编成电影,这是因为他没有费里尼那种电影才能,这是一种什么才能呢?费里尼电影的特点在于即兴的台词和哑剧式的表演,而卡夫卡的小说也一样,卡夫卡和费里尼的故事角色都喋喋不休,行为顽皮,他们之不同在于,卡夫卡写人对痛楚的消磨,而费里尼则拍人在痛苦中的蒙昧,而他们相同的才能则是即兴的编制一个滑稽的故事,这个故事中的人物是没什么性格特性的,但是只要他们出现,就立刻活灵活现地行动起来,而且把非常严肃的真理寓于“儿童式的顽皮”之中。这种真理的严肃性在于它寓示铁律一样的不可能。这种不可能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无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在这条真理后,人只有盲目行动一种可能。

    费里尼正是从卡夫卡的小说中看到这一点,所以他的电影中的人物都是在“行动”,不是叽哩咕噜乱讲话就是唏哩糊涂瞎转圈。他的银幕就是一个马戏团,他要带给人的是笑声,让大家一起惊奇和快乐,而不是带给人启发,让每个人都陷入痛苦的思索,他基本不用非专业演员,因为他们达不到要求。

    费里尼在《我是说谎者》中提到他如何编故事:“故事很简单就出来了,剧中人自动自发的现身,一个拉出一个,好象这部电影早已准备就绪,只等待被发掘。”费里尼的故事中也有现实的冲突,但是他总是用一些偶然的突发事件(不要把偶然性与巧合混为一谈)来解决,而不是象其它的剧作家那样去设计悬念、暗示、巧合、幕后线索、决定性的一击,等等所构成的复杂叙事网络——简直比铁丝还要生硬——来完成任务。他用这些突发的事件象扫把一样把冲突所形成的困惑和烦扰一扫而空。这在他的电影中你可以找到许多相似的情节,比如:一个处于困境中的人正在大街上走着,满面愁容、进退两难、不知要怎么办好,这时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大群人,他们要么是举小旗拉标语;要么是吹小号敲大鼓;再要么是虽赤手空拳但生龙活虎,这群人冲过来把这人卷到一个新的地方,从而把他的困顿全部抛诸脑后。再比如:一个受到现实胁迫,受到命运嘲弄的人,沮丧得在沦陷到大街上的某个角落,这时就会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群乐观主义者,他们围着他、嘲笑他、模仿他的倒霉相,在他头上插上鸡毛、向着他吹喇叭、扮鬼脸、或喷火球,从而把这人的烦恼全都抛开,使他重新燃起幸福的憧憬,从一个悲观主义者变成一个浪漫的人。行动起来小丑一样的滑稽地生活下去,明知道人“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也要继续“行动”,更要继续行动。

    费里尼的电影《卡比里亚之夜》的故事与卡夫卡的《城堡》的故事内核是最为接近,街头女郎卡比里亚想找一个好男人作为自己的归宿,但是她却在她找到的男人面前 “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无论他是天真还是世故,是尽力显示自己聪明还是假装自己愚蠢,最后都只能落个悲惨的结局。所有的行动都是错的,但是在影片最后她仍抬头给了观众一个微笑的眼神,那一幕之所以感人,就在于,它是要表明,卡比里亚最终不会抛弃生活,她仍然会继续去“行动”。

    理性并不能带给人快乐,只有行动才能让人体会到快乐,一个小丑总是比一个老学究更快乐,也更能给别人以快乐,费里尼的电影是反理性的。理性带给人希望又让人望见绝望。所有自杀的人都是被理性所害,理性让他看到了不可能……

    《八部半》这部电影是费里尼的一首幻想曲,但是同时也成了他对自己的电影理念和人生理念所做的一次总结,也是对打着“理性主义的小旗”的评论界的一次反击,不是用一种更强的理性来反击,而是用幻想来反击。这个电影故事的形成在《我是说谎者》的第六章。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导演,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就是费里尼自己,另有一部分用了夸张的笔锋。

    在这个故事中,作为主角的导演受到“理性世界”的压迫,他的编导责怪他的剧本不能带给人反思;而他的制片则要他记住观众与投资之间的商业定律;他的妻子总是要他讲真话;他的演员总是缠着他讨论如何表演;还有人想了解他对人生的看法、拍片的意义等等其它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一切都让人了烦恼不堪,但是他仍然坚持走自己的路,但是在这时他仍然找不到他的烦恼何在,只有在他最后让这电影半途而废了,他才终于明白,他所要做的只有真心的去爱现实或想像中出现在脑中的形象,而不是去赋予他们以理性的虚假的形象,让他们自己来行动生活,这样他就可以在生活和艺术两方面都得到解脱,才能不怕说谎,不怕在电影中虚构,把电影变成生活的一场庆典,而生活本身也应该就是一场庆典。

    这就是费里尼的对生活的看法,也是他对电影的看法。这也是他的电影中的启发。

     5 ) 《8½》电影剧本

    《8½》电影剧本

    文/〔意大利〕费·费里尼等

    译/袁华清

    《8½》是享有国际声誉的意大利著名导演费德里科·费里尼于1963年拍摄的影片(与费里尼合作编写剧本的有恩·弗拉亚诺、图·彼内利、布·隆迪。)在五十年代,费里尼曾经拍摄过反映下层社会人民生活的属于新现实主义的电影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是《道路》(1956,剧本见本刊1983年第6期)和《她在黑夜中》(1957,又译《卡比利亚之夜》),曾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六十年代,自《甜蜜的生活》之后,费里尼拍摄了一系列创作个性更为突出的影片,如《8½》、《费里尼:萨蒂里康》(1969)、《费里尼——罗马》(1972)、《我的回忆》(1975)、《费里尼的卡萨诺瓦》(1976)等。影片《8½》把回忆、幻想、意念和追求融在一起,因此从内容到形式都较难读解。他则自称“这是一部伤感的、几乎是阴郁的、但又是地地道道的滑稽片。”本刊曾于1983年第2期上介绍过法国结构主义理论家克里斯兴·麦茨分析这部作品的结构的文章。现刊载剧本全文(选自《费里尼的四部电影著作》,意大利米利诺·艾诺出版社,1974),供研究。

    ——编者

    市内街道·外景·白天

    一辆小汽车在马路上缓缓行驶,慢得几乎要停下来了。驾车的是古依多。透过挡风玻璃只能看见不计其数的小汽车。这些式样各不相同的小汽车也慢得快要停下来了。

    古依多看看四周:前后左右全是小汽车。交通堵塞状况严重。

    古依多旁边停着一辆车,方向盘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的脸跟古依多的脸相距只有几厘米。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线条刚毅,髭须刮得干干净净,镜片后边藏着一双叫人莫测高深的眼睛。

    他俩透过车窗玻璃,久久地、默默地凝视着对方,象是在观察养在玻璃鱼缸中的一条古怪的鱼。他们的目光中没有同情和谅解,只有一种令人寒心的憎恨——由于被迫挨得这么近而烦恼,进而互相憎恨。古依多移开视线,转而看着前方。前面那辆车子的驾驶者是一位女郎,头发乱蓬蓬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正对着后视镜涂脂抹粉。古依多试图看清她那张在后视镜里一闪而过的脸:那是一张衰老、伤感、毫无生气的脸,谁见了都会反感。

    女郎在后视镜里瞥见了古依多的面孔,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她眯起自己那双近视眼,在后视镜中搜寻他的目光;片刻后,她也就不看了。

    另一边的小汽车中坐着两个男人:一个老头,一个小伙子。他们热烈地交谈着,仿佛没有意识到眼前的状况。他们不停地谈着一个神秘的、对他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话题,以至忘记了其余的一切。

    后边是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内部装饰得如同一间客厅。一位美丽的女郎懒洋洋地斜倚在后座上,她半裸着丰满的身躯,一双细嫩的小手试图遮住白皙的、发达的酥胸,低垂着眼睛,唇上浮现出一个似有若无的诡谲笑靥。

    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发出徒劳无益的抗议,但听起来却象在求援。古依多摇下车窗玻璃,企图找到一条通道开出去。

    街上的汽车密密麻麻,一望无际,宛如一条冰封的河流;两旁的玻璃大厦耸入云霄,好似不可逾越的堤岸。喇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多。古依多把脑袋缩回车内,也毫无道理地开始鸣笛。他露出了焦虑的神倩,亟待离开车流,获得自由……他越来越起劲、越来越无所顾忌地鸣笛;其他汽车也发出了绝望的,抗议的喇叭声。这些声音汇成一支不和谐的刺耳大型协奏曲,充溢着这条漫长而宽阔的街道。

    古依多继续绝望地鸣笛,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注视着车窗玻璃和框架之间的细缝。他看得入了神,产生了幻觉……

    他的灵与肉仿佛都已浓缩在他那渴求自由的目光中。于是本片主人公的整个躯体旋即化作一股蒸气,透过这条细缝徐徐逸出车外,飘过小汽车的闪闪发亮的金属车顶,飞快地升到高空。

    小汽车之间的距离顷刻间缩小了;玻璃大厦和汽车喇叭的绝望协奏曲消遁了,仿佛陷进了深渊。

    本片主人公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翱翔,怀着幸福和自由的激情在高空遨游。一股劲风支撑着他;有时他顺风滑翔,然后稍微一蹬脚,再往上升。下方波光粼粼的大海已经十分遥远。但大海似乎对他产生了一种不可抵御的引力,这种引力是由欲望和突然产生的恐惧构成的。他害怕坠入大海。

    果然,他担心起来了。使他欣喜若狂的幸福感渐渐变成一种莫名其妙的惶惑。他发现自己的腿上缚着一根绳索,阻止他继续往上升,同时又以某种方式起着导向作用。

    为了挣脱绳索的拉拽,古依多不停地搏斗着。他的目光顺着这条把他和大地维系在一起的长绳往下望,在下面的海滩上看见了一个小黑点:一个男人握着绳索的一头,控制着他的飞行,仿佛他是一只风筝。

    此人从头到脚裹着绿色的紧身针织服,还披了一件领子很高的短外套,戴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头盔:象是科幻小说中的人物。他身后是一片树林。一个中世纪王子打扮的男子骑马站在树林边缘。他使劲把本片主人公往下拽。主人公反抗着,越来越怕会立即掉进大海。

    主人公被拽下,又挣扎着往上;他再次被拽下,失去了平衡,手脚在空中乱舞。最后,来了个倒栽葱,飞快地朝那片闪烁的水面往下掉……

    旅馆房间·内景·白天

    电灯陡地开亮,惊醒了睡在床上的古依多。他眯着眼睛,朝一个来回走动的女人身影瞅了片刻。一只手碰到了他,把他彻底弄醒了。他只好睁开眼睛:一个年轻小伙子挺直地站在床边。这是医生,手脚麻利,动作敏捷,十分自信。医生掀开他的被单,让他露出胳膊,准备给他量血压。

    医生:请您露出胳膊,只要一会儿……

    这种冷冰冰的、不容反驳的职业语调驱使古依多乖乖从命,尽管他的动作还很不自如。医生用一条布带缚住他的胳膊,坐到床边给他量血压。

    医生:好,谢谢。请您放松一点。

    另一张床上乱七八糟地摊着许多书报杂志,电影剧本和好几堆照片。古依多伸出另一只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看是几点钟。

    站在床那头的女护士问他:“请问您多大年龄?”

    古依多(马上答道):四十六。

    护士记下。医生敏捷地解掉布带。

    古依多(略感不安):血压很低……对不对?……

    医生:请脱掉衬衫。您是第一次接受治疗吗?

    古依多(一边脱衬衫,一边犹豫不决地):嗯。

    医生:以前得过重病吗?

    古依多:没有……好象没有……小时候得过猩红热……有一次患了黄疽病……

    护士记了下来,然后对穿着背心的古依多说:“背心也脱掉。”

    古依多迟疑片刻后,脱掉了背心,裸着上身坐在床上。

    医生:喂,您现在正在拍什么片子?

    古依多没有回答。

    医生:躺下。

    古依多从命。医生触摸他的肝区,装作没有看见古依多的询问性目光。

    医生:又是一部没有希望的影片吧?

    有人敲门。门旋即打开,一个年纪尚轻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黑发油光发亮,象顶钢盔似的扣在白净的脸膛上。他的眼睛发出金属般的闪光,身上穿着华丽的室内便袍,手里拿着一本精心装订成册的电影剧本。

    他就是梦中那个骑马站在树林边缘的人。他讲话时声音一直压得很低,面部表情纹丝不变,两眼怔怔地望着虚空。他冷漠,超然,对自己信心十足。他看见医生和护士后,止住了脚步。

    卡里尼:唔,我过一会儿再来。

    古依多正要让他走,医生却让他留下。

    古依多表示同意。医生用听诊器听古依多的背部。

    卡里尼走向另一张床,把手里的电影剧本撂在枕头上,拿起几张照片,心不在焉地看着。

    古依多凝视着剧本,然后抬眼望着卡里尼那张漠然的面孔,想猜出他在想什么。卡里尼不理会他的探询目光,继续翻着其他照片。

    古依多:看过了吗?

    卡里尼作出了一个无动于衷的回答。

    卡里尼:嗯。

    他把一帧半裸女人的照片塞到古依多的鼻子跟前。

    卡里尼:她是谁?

    医生:呼吸。使劲。再来一次。呼吸。再来一次。您可以穿衣服了。(他挺直身子)

    古依多找来衣服穿上,同时用颇为明显的不悦口气对卡里尼说:“你讲吧。”

    卡里尼:我想跟你详细谈谈。以后谈吧。

    医生开好处方交给护士。古依多起床,走到镜子跟前左顾右盼。

    医生(对古依多):您疲劳过度了。谢谢。请穿好外衣吧……这姑娘挺漂亮,美国人吗?……圣水,空腹服用,每次三百克,共服三次,每隔十五分钟服一次。泥疗,二十分钟。泥疗后沐浴五到十分钟。这是医嘱。(交给古依多)

    古依多对着镜子,发现里面是一张睡意尚浓的脸,有点浮肿,还带着怠倦的神色。[化]

    温泉公园·外景·白天

    树丛中的一个小乐队正在演奏一首嘹亮的轻音乐名曲:《轻骑兵》,《农民诗人》,抑或莱昂卡瓦洛(注1)的某支曲子。

    温泉公园很大,挤满了各种年龄的人,大多数是老人。温泉在公园中央,四周是林荫道和修葺得十分别致的花坛。人们朝温泉拥去。温泉那边正在分“圣水”。人们排着长队,耐心等待着轮到自己领水。

    古依多同其他人一起站队,慢慢接近泉边。他用好奇和惘然交杂的目光环视四周,看着身边这些人的面孔,看着稍远处的游人:他们一边在林荫道上悠闲地漫步,一边手持杯子,啜饮着里面的泉水。

    小乐队奏出嘹亮庄严的旋律在所有人的头顶上方回荡。古依多接近了泉边,前面没几个人了。他想看看泉眼,但前方只有一个柜台,柜台后面空无一人。从柜台下伸出一条条女人的手臂——但看不见她们的身体——陆续收回空杯子,把盛满“圣水”的杯子递给在旁边等待的人。

    终于轮到古依多了。他没有伸手取水,而是靠着柜台向前探出身子,怀着好奇的心情乐滋滋地窥测着。

    他看到下方有一尊大理石雕像,泉水从雕像中涌出来。许多系着围裙的姑娘不停地俯身灌水,把杯子注满,然后直起腰身,把杯子递上柜台。姑娘们都很年轻,虽然活儿很累,而且没有停歇的时候,但她们却聊个不停,还时时发出笑声。古依多蓦地看见正前方,在柜台后面,站着一位美丽端庄的褐发姑娘,正笑吟吟地把杯子递给他。

    周围的现实的喧嚷声和话语声戛然沉寂,姑娘身边围绕着一种虚无缥渺的肃穆气氛。她的衣饰固然与其他女郎相仿,但她显然是古依多幻想中的产物。

    古依多(神驰魄荡地凝睇着她):谢谢……

    他想再说几句,春风满面的姑娘等了片刻,但他找不出话来,无可奈何地呆着。姑娘消失了。排在古依多后面的一个老太太用力推了他一下,他拿着水杯朝林荫道走去。古依多停下,好奇地看着手中那个带有刻度的杯子,眠了一口杯里的“圣水”:显然没有任何特殊味道。

    他处在心旷神怡的状态中。忽然,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卡里尼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小桌边,招手让他过去。古依多走到卡里尼跟前,在一旁坐下,脸上露出不悦和焦虑的神色。周围的几张小桌都坐满了人,古依多更加不愉快了。

    卡里尼面前放着一本杂志,上面有一页纸,他看着古依多的脸,用惯常的口气讲话。

    卡里尼:你说吧,我是不是也要把这份意见书送交你的制片人……我不想做对你不利的事。

    古依多的脸轻轻抽搐了一下。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算是回答。

    古依多:别考虑这么多。是我叫你来的。念给我听听。

    卡里尼开始念意见书,不时停下来看一眼古依多。

    卡里尼:读第一遍得到的明显印象是,这个剧本立意不明确,或者说缺乏一个哲理前提,只是一系列十分偶然的情节的罗列,或许……这些情节“很有趣”,因为它们似乎很真实。人们不禁要问:作者的目的是什么?想让我们思索吗?想吓唬我们吗?剧本的开头几行就暴露出它缺乏诗意灵感。

    卡里尼停止读他的书面意见,改用口头语言和比较友好的口吻继续评论。

    卡里尼:……真对不起,你知道吗,这大概令人痛心地证明,电影比其他艺术落后五十年……(他笑了笑,但马上又一本正经地接着念他的书面意见)……这个剧本有时似乎具有决裂派电影的……种种缺陷,但没有那种电影的任何优点……

    古依多默默望着他,刚要讲话时,注意力却被这时正在邻桌就坐的一对男女吸引住了。男的约模五十岁,衣服崭新,考究得过了分。他自诩年纪还轻,决心消除年龄带来的不利因素,不免显得有些可笑。总的说来,他觉得自己生活得十分自在。他叫梅扎波塔。女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身材颀长,腰肢婀娜,故意装出洒脱的样子。她也打扮得过于时髦,象是橱窗里的模特儿。她戴着一对稀奇古怪的镯子,当然还拿着两三本书。高兴时,她可以无所顾忌,笑得前仰后合,摆头晃肩。她的举止在一部分青年精神贵族中是很典型的。她十分关注世事世人,特别是她自己。她叫格洛丽亚。

    古依多马上跟新来的人搭话。他仿佛再也不愿意答理卡里尼的无情评论了。卡里尼的话搅得他六神无主,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古依多:梅扎波塔!……你好!

    那人转过身,认出了古依多,愉快地向他问候。

    梅扎波塔:唔,你好!……怎么样?

    二人握手。格洛丽亚露出一个更神秘的微笑,等着被介绍。

    梅扎波塔(欢快地):你也上这儿来了!我们是第二天上这儿来。你要呆很久吗?(对格洛丽亚)格洛丽亚……这是古依多……

    古依多(向格洛丽亚伸出手,对梅扎波塔说):是你女儿吧?长这么大了。

    梅扎波塔(显得有点尴尬,但马上答道):她不是我女儿。这位小姐……

    格洛丽亚落落大方地握着古依多的手,用习惯性的自然态度打断梅扎波塔的话。

    格洛丽亚:格洛丽亚。格洛丽亚·莫琳。您好!

    古依多(惘然地笑了笑):您好。请原谅。我刚才讲错了,不过,那也可以算是对您的芳龄的褒扬。

    格洛丽亚(滑稽地鞠了一躬):多谢了,不过,我对您的情况却完全了解。普彼(注2)常跟我谈起您。

    酒吧间侍者端着托盘送来两杯鲜橙汁。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侍者走后,格洛丽亚坐下。古依多把他的躺椅朝两位朋友的方向移了移,随即坐下。

    梅扎波塔:你怎么样?就你一个人吗?妻子呢?

    古依多:就我一个人。

    梅扎波塔(装出轻松的样子):更好!(微笑,换一种口吻)我的意思是,一般来说更好。(象讲一个人所共知的情况似的)……你大概知道了我和蒂娜的事,对不对?我们等着离婚。(他笑了笑,仿佛这是一件好事)

    古依多:噢……

    梅扎波塔:所以,你在这儿看见了我们……(指着格洛丽亚)……看见了我们俩。我们订婚了。

    古依多(露出愉快的笑容):哦……祝贺你们……

    格洛丽亚点点头,做出一个嘲讽的感谢动作。

    格洛丽亚:普彼,把烟给我。

    梅扎波塔:拿着,亲爱的……(对古依多。)……嗨,真好哇,古依多!看见你真高兴。正在搞新片子吧?这是一个适合构思的理想场所,对吗?又清幽,又干净。

    古依多(岔开话题,指着卡里尼作介绍):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是法布里齐奥·卡里尼……作家……

    卡里尼站起身,先后跟格洛丽亚和梅扎波塔握手。

    格洛丽亚(对卡里尼):认识您真高兴。您知道吗,我是您的崇拜者。

    他们在交谈。古依多陷入了沉思,不再听他们讲话了。他又想起了卡里尼的评论,明显地感到不安。

    卡里尼:不胜荣幸。小姐是演员吗?我肯定见过您的照片……

    格洛丽亚:演员?嗯,我有当演员的野心。(笑,然后该谐地)野一心一很一大……但到目前为止,只是有野心而已……

    梅扎波塔:她是大学毕业生,学哲学的。

    格洛丽亚:还没毕业。正在写毕业论文。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

    卡里尼:论文写什么内容?

    格洛丽亚:一块硬骨头:《当代戏剧中人的孤独性》。

    这时古依多用两个手指头拿起卡里尼的书面意见,擎在远处默默地、若有所思地看着,然后撇撇嘴,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算是对它的评论……

    [化]

    小火车站·外景·白天

    小火车站上几乎空寂无人。共有两三个带有顶棚的站台,中间隔着铁轨。一列货车在一号站台旁慢吞吞地挂车皮。这时是下午两点。古依多在二号站台等人,他觉得很热,心里很烦。

    古依多(自言自语地):她不来就好了。

    他怀着不由自主的漠然心情,恹恹地望着一列火车从轨道尽头冒出,飞快地朝车站驶来。车头在他面前驶过,停了下来。旅客纷纷下车,挤满了站台。古依多用不怎么热切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他朝车头走几步,然后折回来朝车尾走几步。他看看身边经过的人,又看看车门和车窗。他没找到要等的人,但他似乎并不懊恼,只是感到诧异。他停下脚步,来回望着月台的两端,又瞧瞧火车。没人下车了。列车长从头到尾巡视着各节车厢,关上敞开的车门。

    古依多朝左右两边看了最后一遍,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仿佛感到轻松的微笑,然后双手插进口袋,迈着自如的步子,朝地下通道走去。挂车皮的那列货车慢慢驶离一号站台,车站大楼重新投入眼帘。这时,从一号站台方向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古依多止住脚步转过身……

    轨道那边的站台上站着一个年轻女子,正朝他挥手,欢快地喊他,向他打招呼。旁边站着一个推着好几只手提箱的搬运夫。

    古依多很纳闷,下意识地感到不悦。但须臾后,他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个欢乐、亲切的笑容。

    古依多(朝着那个女子大声问):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那个女子指着地下通道入口处,大声、欢快而平静地答道:“地下通道。”

    她耸耸肩笑了。一身淡雅的衣服很入时,但考究得有点可笑,是旅行服。她就是我们在影片开头的梦境镜头中看见的女郎。她的丰腴的体态,安详的神情,白嫩的皮肤,以及漂亮的脸蛋,使人想到十九世纪的典型美女。

    那列挂车皮的货车慢腾腾地开回来,把她遮住了。

    古依多朝地下通道而去,踏着坚定有力的步子走下台阶。他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想法和念头。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正是他该做的。他消失在半明半暗的台阶底部。

    不久,他在一号站台出现。那个女子名叫卡尔拉,正好朝出口处走来,身后跟着推行李的搬运夫。古依多迎了上去。

    古依多:我刚刚在那儿……没瞧见你……你好吗?(他偷偷朝四周瞟了一眼,飞快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接着说)……带了这么多东西!五个手提箱!

    卡尔拉:只是几件衣服……也有晚上穿的……晚礼服嘛,你知道,是很占位置的……

    古依多:可是,你要知道,这儿一到晚上就睡觉,没有夜生活……

    卡尔拉不想放弃过社交生活的计划。

    卡尔拉(含着微笑,用平静和乐观的口气坚持着):这儿风景优美,季节也正合适。举办几场时装表演,开几次舞会,都挺不错……就在我们的旅馆里开嘛……

    古依多(不耐烦地匆匆打断她):有件事……我住的旅馆客满,一个房间也没有……况且这儿熟人很多……只好把你安顿到别处……一个很好的旅馆……

    他们走出车站,来到小广场上。古依多匆匆走到他的汽车旁。这是一辆很豪华的弗拉米尼亚牌汽车。他喊搬运夫过去。

    古依多:到这儿来!……[化入]

    餐馆·内景·白天

    门从外面推开,卡尔拉入内,古依多随后。店里冷冷清清,几排桌子旁空无一人。一种凄凉的感觉立即攫住了古依多。他拽住卡尔拉。

    古依多:算啦,咱们走吧……到旅馆后,我给你拿两个夹肉面包来。

    卡尔拉也有一点吃惊,但她沉着地笑笑决定不依从他,不离开这儿。

    卡尔拉:这儿很好。我饿了。你吃过饭了,我还空着肚子咧。

    古依多耸耸肩,马上表示同意,但脸上仍然挂着不愉快的表情。

    古依多:你不觉得这儿太冷清吗?

    卡尔拉:反正这时候到处都一样……三点钟!咱们终于在一起了,我是特意来的,对不对?(她温柔地握着他的手,嗅了嗅空气,心满意足地补充道)你闻闻,多香呐……

    厨房门口出现了一个胖乎乎的年轻女郎,腰间系一条没扣钮扣的白围裙,手上拿着一块餐巾,她显然正在吃饭。她的谆厚、善良的模样,马上引起了古依多的好感。

    他想一本正经地跟她讲话,但语调却象开玩笑似的。

    古依多:您好哇,我们想马上吃饭,有什么现成的吗?

    女郎(用同样的语调回答):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请坐……

    古依多没有在女郎指给他的那张桌旁坐下,而是进了厨房。

    卡尔拉(低声问女郎):请问,盥洗室在哪儿?

    女郎在她前面引路。卡尔拉一面走,一面补充了几句,象是怕丢了古依多的面子。

    卡尔拉:火车上脏得可怕……手都弄黑了……

    古依多这时正带着惶惑的心情打量着四周,根本没听她说话。他从盘子上拿起一个橄揽,咀嚼了一阵子,后来由于不知干什么好,就信步走到盥洗室门前,推开门,靠在门框上。

    卡尔拉正对着洗脸池上方的镜子认真梳妆打扮:梳梳头,把梳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小包,退下戒指,洗手。古依多的在场丝毫不使她难堪,相反,她用满意和平静的声调和他聊了起来。

    卡尔拉:我在看着……这条印花连衣裙……坐了两个钟头火车,几乎连一道皱折也没有……是一种新产品……挺好看,是吧?我在《时装》杂志上见过类似的连衣裙……真不想跟你说我转了多久才买到……都快失望了……不过,你知道,卡尔拉一旦打定了主意……

    古依多与其说是听卡尔拉讲话,不如说在欣赏她。他看着她那双浸在水中的柔软白嫩的手,激动地凑到她跟前,拦腰把她抱进怀里。

    古依多:你真美!

    卡尔拉美滋滋地扭动着身体,微笑着。

    卡尔拉:干吗?……乖点,别闹……这儿不行……(挣脱他的拥抱)……现在不行,我饿……

    卡尔拉和古依多面对面坐在桌边。卡尔拉吃得津津有味,她平静地,不慌不忙地,慢慢地,文质彬彬地啃着小排骨。古依多不想吃饭,但为了消磨时间,或者出于好奇,也不时从卡尔拉的盘里或侍者上菜的盘里夹一口尝尝。他听着卡尔拉讲话,看着卡尔拉吃饭,时而好奇,时而愉快,但他也往往走神,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卡尔拉:可怜的路易吉,人真好……但我从来没见他满意过……你知道吗,我丈夫可不是那种能往上爬的人……他不会。他胆子小……但他不笨,很聪明……就是不会办事。需要别人推他一把……他一直在那儿工作,在切亚德公司,还是那点工资……你认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给他找个地方呢?你应该想办法帮他一把……我会很高兴的……

    旅馆·卧室·内景·白天

    卡尔拉和古依多挨着躺在床上。这是一个现代化的豪华旅馆,但笼罩在半明半暗中的卧房没有任何特色。古依多偎在卡尔拉丰满的肩膀上睡着了。卡尔拉眼睛望着虚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免得弄醒他。古依多终于睁开了眼睛,朝她笑笑。卡尔拉乘机换个姿势,伸伸胳膊。她也朝他莞尔一笑。

    卡尔拉:这条胳膊都麻木了……

    古依多:你可以抽开嘛……

    卡尔拉:你睡得那么香……

    古依多淡淡一笑,沉浸在甜蜜的温馨中。卡尔拉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一包香烟。

    卡尔拉(温柔,关切,爱慕地):想抽烟吗?

    古依多:行……

    卡尔拉:我给你点吧?

    古依多让她点烟。

    古依多(自然、喜悦地):谢谢。

    卡尔拉把点燃的香烟塞到他嘴里,倒杯矿泉水自己喝了一半,递给古依多。

    卡尔拉:想喝水吗?

    古依多摇头。卡尔拉喝完水,重新在他身边躺下。

    古依多(眯着眼睛问):你没睡好吗?

    卡尔拉:我一直在想事。

    她沉默着,呆呆望着天花板,尔后指着吊灯无精打采地说:“我在托马切利路的商店里看见过一盏这样的吊灯,一模一样,价钱是八千里拉。(思忖片刻,接着说)安在我的起居室里挺合适……

    古依多轻轻抚摸她。

    古依多:你的皮肤真白……你真美……

    卡尔拉:是吗?……我该减肥了,起码减三公斤。

    古依多:不,不,这样正好。

    他眯着眼晴,拥着她的丰腴柔软的躯体。

    卡尔拉(过了片刻,带着茫然的目光,用同样的语调):这个旅馆叫什么名字?……我要打电报告诉路易吉……他叮嘱我这样做……我离开家,他差不多每天都要给我写信……瞧着吧,后天准有一封信……他的信写得很动人……我要让你念给我听……这儿是王子旅馆吗?

    古依多(神思恍惚地点点头,他快睡着了):是的。

    卡尔拉(仔细观察他一阵,爱慕地说):你爱穿海蓝色的毛衣吗?一定很合适……我想给你打件毛衣……或许鹅黄色的更好……很雅致……给你打麻花针的……小圆领……冬天很舒服……

    古依多半睁半闭着眼睛,拥着她那白净袅娜的躯体,一动也不动地躺着。他睡着了。突然,他发现自己走进一个小公墓,周围是辽阔的田野……

    田野中的公墓·外景·白天

    古依多站在一座小型建筑物旁边。这座建筑物有几扇镶着彩绘玻璃的狭长窗户,与殡仪小教堂相似,但不完全一样。周围与公墓相似,但也不完全一样。

    一位中年妇女在教堂附近的小花坛中忙个不停,又是拔草,又是栽花,又是浇水。她的动作娴熟老练,象是一位全神贯注于整理屋子的主妇。不久,她找来一块抹布和一把扫帚,清扫小教堂的大理石台阶。

    母亲:如果我们不想着这些,谁会想着呢?再说,这样我们良心上就讲得过去了。重要的是别空手而来。不能自私自利。看着你的舅舅吧,迟早要吃大亏的。你吃过饭了吗?想吃什么?

    古依多(几乎觉得讨厌,用斥责口吻):算了,你会累坏的。(内心感到痛苦和疑虑)你是我妈妈,对吧?

    母亲停止干活,回过头来看着古依多,十分感激他认出了她,脸上露出一个亲切感人的笑容。

    母亲(低声):古依多!……(然后改用悲哀和颤抖的声音)永远没个完!我刚收拾完毕。从早到晚忙个不停……白费了功夫!结婚后什么别的也没干!我受不了啦!……

    古依多走到小教堂门口朝里面张望。小教堂里空荡荡的。父亲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地板上放着手提箱。他戴着帽子,神情悲伤,忧郁,孤寂。

    父亲(向古依多打了个招呼,用亲切,然而哀伤,几乎带有责备成分的语调对他说):瞧,这儿的天花板真低……可以造高一点嘛,再高一点……我很不舒服……我希望……是另一种样子……很难看,古依多,很难看……你不能过问一下吗?我觉得很不舒服……你干点事吧……我希望……

    古依多(焦急地):希望什么,爸爸?

    父亲:我希望……我希望……

    古依多觉得十分哀伤,忧心忡忡地打量着四周……

    在花坛里干活的女人就在近旁,侧面对着他,姿势很别扭。

    母亲(模仿记者的严肃语调):您的反潮流行为的局限性是什么?

    古依多(厉声地):不知道。

    母亲:劳驾,请您列举生活中使您感到最厌烦的十件具体事情……

    古依多:我记不得了。

    母亲(哀恸地):唉,古依多,古依多……你为什么要这样呢?(重新用记者的语调)您对自己撒谎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是在什么场合?(转而亲切地)你还咬指甲吗?

    公墓的小路上走过一个小小的送殡行列:两三个涕泪涟涟的妇女,一个全副武装的宪兵军官,一个穿舞裙的舞女(她也在哭泣),两个假人,三个吃雪糕的小孩。

    母亲头枕着古依多的肩膀,怀着越来越激动的心情,几乎一边啜泣一边对他说——

    母亲:我应该怎么办,古依多?……我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啊,古依多,古依多。

    她紧紧地,绝望地吻着他;可是,这不象是母亲吻儿子。可不是吗,把古依多抱在怀里的是他的妻子露易莎。

    古依多恐怖地惊跳起来,使劲挣脱她的拥抱。

    妻子:你大概累了,可怜的古依多。咱们回家吧。

    古依多凄惘地望着她。

    妻子:没认出我吗?我是露易莎,是你的妻子。你在想什么?

    旅馆·走廊,楼道·内景·夜

    古依多从走廊尽头自己的房中走出来,锁好门,朝楼梯口而来。他在电梯口停下,欲欲按钮,背靠墙,眼睛望着地面等电梯。蓦地,他觉得附近有人,慢慢抬眼一看,几步远的地方站着那位他在泉边见过的褐发姑娘。

    她仿佛在等他,对他嫣然一笑。他也对她笑笑,可他的笑容却表明他承认自己令人反感地懦弱,令人反感地无能为力。他想对她讲几句话。

    古依多:可是,您……

    姑娘等了片刻后,笑着摇摇头,表示很失望,但由衷地怜悯他。她又消失了。

    旅馆·走廊,楼道·内景·夜

    宽敞的电梯徐徐下降,最后停住,电梯服务员从里面拉开活动门。古依多推开外面的铁栅门。外边站着一位年迈的神职人员,法袍上的红扣子和金十字架表明他是红衣主教。他要进电梯。他面色如土,怔怔地望着前方,身旁站着一个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小教士。

    古依多不知所措。红衣主教仿佛没看见他。不过,主教虽然没有瞧着他,却朝他点点头,请他回电梯。古依多遵命。电梯服务员关上铁栅门和活动门,电梯朝底层继续运行。

    温泉旅馆·电梯间·内景·夜

    古依多靠边站着,对面站着红衣主教。气氛令人难堪地沉默。古依多注视着这个面色如土的神秘人物。红衣主教仍旧不理他。

    电梯到底层停住。服务员打开活动门和铁栅门,闪在一边让红衣主教出去。主教点点头,轻轻走出电梯。小教士跟上搀扶他。古依多微微鞠了一躬,在两位教职人士后面走出电梯。

    温泉旅馆·大厅·内景·夜

    大厅里到处是人。坐在厅角的两位老神甫看见红衣主教后立刻起来迎接,吻着他的戒指。这两位神甫同红衣主教及小教士在一起低声交谈。古依多步出电梯,用目光追寻主教,发现他跟这两位神甫在一起。这时,一个男子走到古依多面前向他问好。此人地位不高,唯唯诺诺,言语庸俗,但衣服挺讲究。他叫切萨里诺,是制片监督。

    切萨里诺:您好,博士。我把几个老头子带来了。

    古依多不知所云,恼火地听着他往下说。

    切萨里诺:是找来扮演父亲的……

    另一个男子上前打断切萨里诺的话,他好象也在等着古依多。那人挽起古依多的胳膊,把他带走,同时率直讲出了心里话。他的语气咄咄逼人,但他对这位导演还是很尊敬的。

    这位新出现的人的一头黑发剪成短毛板刷型,他的体格健壮,身材魁梧,颧骨高高耸起,象是一尊古罗马雕像。他是制片主任布鲁诺。他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那人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围着围巾,腋下还夹了一个大皮包,一声不吭地呆着,令人肃然起敬。他是剧务。

    布鲁诺:你听着,用钢筋水泥浇注,五千万里拉,用木头做,保险公司就不承担责任。你看怎么办?

    古依多忿忿地把胳膊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古依多:注意,别挽我的胳膊。对不起,我不舒服,知道吗?另外,你应该系领带。

    布鲁诺尽量克制自己。

    布鲁诺:好吧,下次我穿上燕尾服。我要找工程师(注3)谈谈,我不干了,我走……

    古依多不再听他讲话。附近一张软椅上坐着一个又高又瘦的标致姑娘,她向古依多挥手打招呼,提醒他说她早来了。她叫艾迪。

    艾迪(酸溜溜地):您终于来了!

    古依多(冷冰冰地向布鲁诺):谁让她来的?

    卡里尼和艾迪旁边坐着一个脸色红润、头发已经全白的男人。他戴着眼镜,穿着很时髦的黑大衣,他看见古依多后,连忙站起来迎接。他是艾迪的代理人马蒂亚。

    马蒂亚:可以问候我们的诗人吗?你真不错嘛。

    马蒂亚挽着古依多,把他领到艾迪面前,用亲昵、热情、又带点警告意味的口吻对他说——

    你知道吗,我让她放弃了签订两份合同的机会,就是为了等你的决定。可是,我们连剧本还没拿到手……我可以帮你的忙……

    艾迪(懒洋洋地伸出手让古依多吻。她端坐在软椅中,用刺人的、但又含有敬意的开玩笑口气说):我只知道我在影片里要不断地换衣服,要讲法语。另外还听说我必须吃干面条。嗯,从一个月以前开始,我就吃干面条了。我体重增加了三公斤肉。

    古依多乘机岔开话题,开玩笑似地摸摸姑娘,拍拍她的大腿。

    古依多:肉长在哪儿?……让我摸摸。

    艾迪佯装没听见,转身问卡里尼:您是编剧吧?……有我的角色吗?

    卡里尼郑重其事地征询古依多的意见。

    卡里尼:她应该演什么?

    一位英国记者来了,他穿着时髦的运动服,手拿一只酒杯,坐到不远处的一张沙发上。古依多匆匆回答了卡里尼一句,忙着向记者问好。

    古依多(对卡里尼):再说吧……(对记者)您好!

    记者(用一种漠然和幽默的口气无精打采地用英语说):我不想打扰你……(意大利语)这个旅馆很漂亮……酒吧间(英语)很好……我只有两个问题……

    古依多朝他淡然一笑,用允诺的口气保证接受他的采访。

    古依多:过一会儿吧,一言为定……

    他突然发现切萨里诺又出现在面前。

    古依多:……什么事?

    切萨里诺:那三个老头子。

    古依多(对记者,英语):请原谅……

    他走到一张沙发跟前。三个相貌毫无特色、但衣服穿得不错的老年人连忙毕恭毕敬地站起来。

    古依多望着他们,打量着他们,跟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他对他们的唯唯诺诺态度感到讨厌。

    古依多:很好,很好……

    他刚想走开,切萨里诺拽住他。

    切萨里诺:博士,您要哪一个?

    古依多:他们的年纪不够老。

    切萨里诺(十分惊讶地):那您要找什么样的人呢?三具尸首吗?(哈哈大笑,指着其中的一个老头说)这个人两个月前就死了!

    切萨里诺指着的那个老头露出一个卑微的笑容,颤巍巍地张开双臂,象是说:的确这样,我已经死了……

    温泉公园·夜总会·内景·夜

    入夜,温泉公园变了样。中间那个亭子成了演滑稽节目的夜总会。周围支上了帐篷,撑起了海滩大阳伞,免得观众受到潮气的袭击。中间是舞场,四周装着耀眼的霓虹灯。外面是一圈餐桌。树林里也装着霓虹灯。一架聚光灯的光束照着乐队,另外几架聚光灯照着表演歌舞节目的演员。

    观众是来此度假的洋洋得意的阔佬。上了年纪的女士们围着水獭皮领,丈夫们一本正经地坐着,这是一群很容易满足的民众。有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成了一张大桌子;古依多及下列各位坐在桌边:卡里尼,制片人帕切勋爵,以及陪同勋爵的一位妖冶的女演员(她从来不开口)。

    温泉公园·夜总会·外景·夜

    场记:

    帕切对古依多十分尊敬和赞赏,使古依多觉得很不自在。一位美国记者不时向他提一个挖苦性的、击中要害的问题。这些问题很难回答,古依多又不愿意三言两语搪塞过去,因此感到颇为恼火。

    格洛丽亚或许同古依多有同样的感觉。

    梅扎波塔,格洛丽亚,布鲁诺,艾迪及其代理人马蒂亚,英国记者。

    梅扎波塔喋喋不休地低声絮叨,其他人讲的话也毫无意义,平庸至极。古依多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常常用冷嘲热讽的口气插上一两句。

    近处的一张小桌边孤零零地坐着卡尔拉,她摆出一副矜持的架势,不时朝古依多投来一瞥佯装不在意的目光。古依多时时记起她就在近旁,于是便慈祥地、关心地瞧她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向他方。

    莫里斯和玛娅在舞场上表演节目。莫里斯年约四句,穿着燕尾服,气宇轩昂,举止潇洒。玛娅是个美丽的褐发姑娘,身穿一件嵌有金银丝的紧身舞裙,眼睛上蒙着黑布,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块黑板旁边。莫里斯讲话时稍稍带有外国口音,介绍节目时用的是节目主持人特有的自如语调。

    梅扎波塔:我知道,你心里堆在想,我老糊涂了……我比她大三十岁……这又怎么啦?我也许是笨蛋,是老糊涂。那是要花钱的,不错,我全同意……这又说明什么呢?

    古依多:可是,不。为什么?……我,哎,你想想吧……

    梅扎波塔:你理解其中的原因吗?她为什么下决心跟我过日子?为了钱吗?当然。不过,反正这样挺好。我嘛,当然不抱幻想。要钱,是这样。可是我觉得她跟我很贴心,我一辈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你见过她了。单纯,善良,不笨,有各种优点。只是为了钱吗?但现在许多年轻人也有钱!要多少有多少。

    古依多:当然,没得可说的,她也爱你……

    他们的交谈被公众的掌声打断了。玛娅蒙着眼睛站在台上,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大字。一个七位数。

    莫里斯(朝大家鞠了一躬):诸位请别怀疑,这不是简单的巧合,更不是作弊……我确实把内心的想法传递给了玛娅小姐……

    莫里斯边说边走下台,来到观众中间,继续讲个不停。

    人们在那张拼成的大桌边,继续交谈。

    帕切:事实上,女人光靠卖弄姿色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如今还要才智……

    古依多(再次用冷嘲热讽的口气说):劳驾,请别贬低才智。讲起来容易。咱们周围全是些白痴……

    他又调头去听梅扎波塔讲话。这时从桌子那端传来卡里尼的一句俏皮话。

    帕切:我们很喜欢才智,因为我们是知识分子。可是公众……

    梅扎波塔:你知道吧,她完全让我自己决定,一点没想影响我。从来没提起过我的妻子和我的家庭,从来不责备我……

    古依多:你是在哪儿认识她的?

    梅扎波塔:她是我女儿的同学。

    格洛丽亚(起了疑心,好奇地问):瞧你们俩在叨咕什么呀?

    梅扎波塔:没什么,没什么……(对古依多)以后怎么办?老了怎么办?你觉得我可笑……我知道十年后我将成为老头儿……

    古依多:你妻子的态度如何?

    梅扎波塔:她受不了,恨她。可格洛丽亚,唉,你倒想想,不……嗯,所以,你现在老实跟我说,我是不是干了傻事?

    古依多:不,不……如果你爱她……

    梅扎波塔:是的,我爱她……因为她聪明……懂得怎样判断人,判断生活……你要知道,我们的性生活也很和谐……非常和谐……她选中了我,准有一个理由,你不相信吗?(对从身旁走过的侍者)……再给我来一杯威士忌……

    格洛丽亚:不,你不能喝威士忌,只能喝柠檬汁。

    梅扎波塔(高兴地对古依多):她已经象内当家那样管束我了。这可糟了。

    格洛丽亚:求求你,普彼,别逞能。来一杯柠檬汁……

    一片沉寂。他们发现莫里斯已经走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正在表演另一个节目。突然传来了卡里尼的声音。

    卡里尼:用十六毫米的胶卷,一切都能解决。只要五千万里拉……

    莫里斯:那么,写吧!……开始……

    玛娅笔直站在黑板前,她仍旧蒙着双眼。只见她用工整的字母写道:“服务费已包括在饮料费中。”

    这个节目博得了大家的欢呼声和热烈掌声。莫里斯手里拿着一张纸,他把纸上写的内容展示给观众。左右走了一遍后,他把那张纸还给坐在一张小桌边的一位先生。接着他朝古依多的桌子走去,边走边说——

    莫里斯:我想说明一点,我的节目不违法。我没有把我的意志强加给任何人。我只是传递我的想法。这是怎么发生的,我不明白,但它发生了……(对古依多)……劳您的大驾,先生,请在这上面写一个句子,一个方程式,或者一行诗……用任何语言都可以……不一定用我懂的语言……我不懂没关系,玛娅小姐不懂也没关系……相反,最好用我们不懂的语言……请吧,先生……

    古依多:唔,不……让别人试试吧……我……

    莫里斯:随便写什么都行……

    古依多:您什么都能传递吗?

    莫里斯:您写什么我就传递什么……

    古依多淡然一笑,脑中涌现出一个使他乐不可支的有趣念头。他匆匆写了几个字,交给莫里斯。后者看后不知所云,凑到古依多耳根低声问了一句。显然他有几个字母没看清。古依多微笑着点点头。

    莫里斯:准备好了吗,小姐?

    玛娅:好了。

    莫里斯(仔细观看着那张纸,眯起眼睛,随即又张开眼睛,运了一口气):写吧,开始!……

    玛娅不慌不忙地写出了几个很大的字母:“ASANISIMASA”。

    莫里斯读了一遍,转身对着古依多,象是问他写得对不对。莫名其妙的公众默默等待着。

    莫里斯:ASA一NISI一MASA……对吗?

    古依多:对。

    公众拍手。

    梅扎波塔(问古依多):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古依多耸耸肩,露出一个颇为神秘的微笑……

    村舍·厨房·内景·夜

    一个妇女用双臂把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浸入装满葡萄酒的大木桶里。另一个同龄儿童随即被放进同一个酒桶。两个孩子欢快激动的喧嚷声充溢着这间简陋的大厨房。这里的光源来自一盏煤油灯以及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光。屋里到处是影斑,屋角漆黑一片。

    这两个一丝不挂的小孩在酒桶里泼酒玩,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使劲给他们擦背。一个是他们的奶奶,典型的农妇面孔上布满了皱纹。另一个是乳娘,体魄健壮,头发淡黄,刚刚过了中年。孩子们在酒桶里玩得越来越高兴,简直到了如醉如痴、忘乎所以的程度。他们朝对方泼酒,叫嚷着,格格笑着,舔着溅在脸上的酒汁,并按孩童的习惯方式说出一些加音加字的句子。

    米凯莱:奶奶……古依一噢一多一唷,在喝一噢一葡萄一唷一酒一喽!……

    古依多:他也在喝!……奶奶!……米凯莱也在喝!……米凯一噢一莱一唷,喝一唷一醉一唷……一喽……

    古依多喝得半醉,笑得合不拢嘴,讲不下去了。

    米凯莱(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接着说):……喝一唷一醉一唷……(他也没把句子说完)

    古依多(痛痛快快地大笑了一阵后,再次试图把话讲完):……喝一唷一醉一唷一了……

    两个孩子互相泼酒,闹得不可开交……两位妇女一边给他们擦澡,一边高声咳喝道:“别动!……把手放下!……别舔!……别乱动,听见没有!……明白了吗?想挨揍吗?……瞧着,打你的屁股!”……啪!……屁股上重重挨了一下,他们反倒更高兴了。

    奶奶和乳娘把两个孩子先后从酒桶中抱出来,象裹木乃伊似的用浴巾把他们裹好,使劲给他们搓背。他俩继续手脚乱动,又说又笑。

    乳娘:这样好,这样好!……瞧着,明天你会觉得浑身有劲的!……别动,别动……

    奶奶:上床……睡觉……

    她俩用健壮有力的手臂抱起裹在浴巾里的两个小孩,爬上黑暗的楼梯,把他们送进卧室。

    古依多看着乳娘那张安详的方脸。乳娘抱着他晃悠悠地上楼,走进黑暗的卧室。他很舒畅,很幸福,有一种安全感……黑影在他周围乱舞,天花板在黑暗中消失了……

    村舍·卧室·内景·夜

    这是一个简陋的大房间,一盏小煤油灯发出暗淡的光线。房角摆着一张挂有帷幔的大床。乳娘把古依多放到床上。被子中间隆起,里面焐着一个暖炉。孚L娘拿出暖炉,把古依多塞进被窝。古依多舒舒服服地躺在温暖的被窝中。

    乳娘双手抚摸着被子,她的脸时而凑到他眼前,时而又离开,然后又凑上来。她的喃喃声在暗淡的灯光中回荡。古依多听不清她说什么,只听见这么几个词:“……十字架……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

    古依多赶紧在被窝里划十字。他快睡着了。他微张着眼睛,看着奶奶和乳娘在屋里踱来踱去。他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离开这儿的。头顶上方的帷幔呈现出神秘的线条,房间里的家具消失在黑暗中。煤油灯的光线投射在刚刷过白灰的墙壁上。古依多的目光从帷幔移向家具,最后停留在墙壁上。

    风把百叶窗吹得嘎吱嘎吱响,窜进阁楼里形成涡流,发出经久不息的哀鸣。

    古依多蜷缩在被窝里,进入了温暖,神秘、幸福、朦胧的梦乡……

    温泉旅馆·门厅·内景·夜

    深夜。古依多独自回旅馆。在柜台后面打瞌睡的守门人听见脚步声后,勉强睁开睡意浓重的眼睛。

    守门人:博士,从罗马给您来过两次电话……是您夫人打来的。

    古依多心头顿时浮起一丝不愉快的感觉。

    古依多:什么时候?

    守门人:第一次是一个钟头前。第二次是刚才,大约十分钟前……

    古依多面露不悦的神情。

    古依多(对守门人):请挂罗马,794722,加急。

    守门人:没必要。这时马上就能挂通。给您接到房间里去吗?

    古依多:不。我在这儿接。

    守门人挂电话。剧务从半明半暗的楼梯上走下来,到古依多跟前。

    剧务(低声):美国演员来了……在那边……已经等了两小时。

    古依多既好奇,又烦恼。他朝门厅后面的那个冷冷清清的大厅走去,在门口窥探了一下。

    一个衣冠楚楚、个子很高的男子头枕在沙发椅的靠背上睡着了。剧务想去叫醒美国演员,但古依多马上拦住他。

    古依多:不,不……让他睡吧……明天再说。

    他回到门厅。电话铃响。

    守门人在柜台后接电话,朝古依多挥挥手,让他进电话间。

    守门人:喂……博士,罗马来的……

    古依多没进电话间,而是走向柜台,从守门人手里接过话筒。

    古依多:喂,是我……

    接线员小姐(用职业语调说):罗马……来了……说吧……

    听筒里立即响起几个混乱的声音。

    古依多:喂……露易莎吗?

    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声音,开玩笑似地大声说:“是他,露易莎!”

    一个女人马上接着说话。

    蒂娜的声音:露易莎!是古依多……

    听筒里隐约传来混乱的说话声和笑声。蒂娜对古依多说:“您这会儿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流浪汉?泥疗很管用吧,嗯?”

    古依多辨别出了这些人的声音。他心里不大高兴,但强迫自己用开玩笑的口吻向他们问好。

    古依多:你们好,蒂娜……你们好……让露易莎接电话好吗?

    蒂娜的声音:好的,噢,她来了。

    他马上听见了露易莎的沙哑声音,周围的人都在开玩笑,而她的口气却很严肃。

    露易莎的声音:古依多吗?我给你打了两次电话。你上哪儿去了?

    古依多:我知道。很抱歉。我在卡里尼的房间里……一直忙到现在。你怎么样?

    露易莎的声音:你呢?……泥疗怎么样?你觉得有好处吗?

    古依多:好象有好处……可我在这里也得工作……你呢?在干些什么?过得愉快吗?

    露易莎用一种不言而喻的语调讲话。

    露易莎的声音:跟往常一样。蒂娜,米凯拉和思里科都在这儿。我们在吉塔那儿吃了晚饭……

    他们的交谈很难继续下去。

    古依多:唔,是这样……吉塔……现在你要干什么?上床吗?

    露易莎:上床睡觉……你打来电话时,他们正要走。你怎么样?过得愉快吗?……遇见什么熟人了吗?

    古依多:闷死了!……可怕……你以为这儿会有什么事可干吗?这是疗养地……

    露易莎不信他的话,她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露易莎的声音:可你连一个熟人也没碰到吗?一直是一个人吗?

    古依多:几乎是这样……

    他突然加上一句,象是为了表明他的忠诚,但也出于对远方妻子的真挚感情。

    古依多: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呢?……到这儿来一下……行吗?……

    他们的谈话突然被打断,一个女人的声音插进来,提了一个开玩笑的问题。

    蒂娜的声音:嗳,这部影片你什么时候开拍呀?

    古依多(不耐烦地),我哪知道!……算了,让露易莎讲话吧。

    马上又听见了露易莎的声音。她用一种不加掩饰的焦虑口吻接着讲刚才的话题。

    露易莎的声音:那么,我应该上你那儿去喽。真的愿意我去吗?

    古依多已经有点后悔了,但却回答得十分肯定。

    古依多:当然,当然愿意……随你的便……如果你高兴……你就来……

    接线员的声音插进。

    露易莎:如果你高兴,我就去……

    接线员的声音:先生,时间加倍吗?

    古依多:不必啦……晚安,露易莎……再见……你来吧……

    听筒里传出乱糟糟的声音:露易莎和其他人向他告别。

    露易莎:我应该什么时候去?……好的,再见……

    其他人的声音:再见,滑稽先生……好好治病吧……再见……

    通话结束。古依多挂上电话,若有所思地呆了片刻,然后慢慢上楼。

    守门人:晚安,先生。

    古依多:晚安。

    旅馆·摄影拥·内景·夜

    回到房间之前,古依多走进大厅,这儿临时布置成摄影棚。

    墙上贴着许多演员照片和外景照片,挂着几块大黑板。拍片计划很宏大,但还没有开始实行。架子上放着置景模型和各种物品:剧本,皮包,服装,图纸,等等。

    剧务坐在厅角一张桌子旁埋头工作。桌上有一盏灯,这是大厅里唯一亮着的灯。他朝古依多点点头,继续干自己的事。

    古依多在模型、桌子和皮包之间踱步片刻,然后一长久观赏着墙上的照片。最后,他朝剧务点点头,默默走出大厅。

    旅馆·古依多的卧室·内景·夜

    古依多开门进屋。一片寂静,象是进入了幻境。曾在他跟前出现多次的那位褐发姑娘正在给他铺床,她现在打扮成旅馆服务员。姑娘扭头对他抿嘴一笑,仿佛在等他。

    古依多没讲话,朝她笑笑,注视着她,怕她再次消失。

    古依多(用冷淡的口气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克劳迪娅。

    古依多慢慢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一只手。她微笑着听之任之,但笑容中含有不安神色。古依多重复一遍她的名字:克劳迪娅……[化入]

    古依多和克劳迪娅井排躺在床上。周围静悄悄,仍然是一片虚幻气氛。他们的话声听起来也有点虚无缥渺。

    克劳迪娅:你愿意我留在这儿吗?你可以经常偷偷来看我。我无所谓。你明年还想来吗?……可以另起炉灶嘛……我等着你。也许你不想再看见我了。这也有可能……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想让我跟你一块走吗?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决不会……

    古依多:你愿意跟我一块走?

    克劳迪娅:你要是愿意,今天就走。我甚至不必回家打招呼……

    古依多:咱俩离开这儿,另起炉灶……你不害怕吗?你要知道,我无法跟你结婚。咱俩将过一种什么生活,你晓得吗?……

    克劳迪娅:分开更糟……

    古依多:好好看着我。告诉你吧,我是一个胆小鬼……

    克劳迪娅:我不信。即使你真的是胆小鬼……

    克劳迪娅发疯似地吻着古依多,他也热烈地吻她。[化]

    旅馆·卡尔拉的卧室·内景·白天

    窗户紧闭,屋子里黑洞洞的。窗缝间透进一线亮光。床上躺着卡尔拉,她在沉睡,发出很重的呼吸声。她半裸着身体,额上渗汗。古依多在床沿坐下。不久,卡尔拉忽地睁开眼睛,凝视着古依多。她的一双小眼睛在半明半暗中发出神秘的光芒。古依多默默地望着它们,心里顿觉惘然。

    古依多(故作轻松地):你以前发过高烧吗?

    卡尔拉(用手来回擦着额上的汗珠,用稍稍变了调的声音回答):动不动就发烧。稍微不小心,马上烧到三十九度,四十度。但很快就退。我丈夫知道,他了解我,他不担心……

    她用肘部支着床勉强欠起身,呼哧呼哧地喘气。黑暗中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卡尔拉:我热,渴得要命……

    古依多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水递给她。卡尔拉一口气喝下。古依多困惑而冷静地观察着她,仿佛是初次见面似的。

    卡尔拉(喝完水,朝周围扫一眼,微微一笑,用异样的声音说):我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你相信吗?

    古依多(大吃一惊):什么?……现在是四点。当然是下午四点。你大概睡了十分钟……咱们听听医生的意见吧。另外,我想最好给你丈夫拍封电报。没什么严重的,但我们应该通知他,否则担不起责任……

    卡尔拉先自己摸摸额头,然后抓起古依多的手按在自己的额上和胸口。

    卡尔拉:瞧,多烫……真烫呐!知道吗,热度又上升了。大概有四十度。(躺下,用开玩笑的口吻)……你设想一下,如果我死了……

    古依多:我知道这没什么……没事……如果我能一直呆在这儿,那就太好了。但我不能,你是知道的……我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撇在这儿呢……可是,你怎么想起来喝那么多水!……你不需要……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卡尔拉:我也不知道!……就那么点水……大家都在喝嘛……(她温柔、亲切地抚摸着古依多)对的,亲爱的,或许应该拍封电报……这样你就更放心了。你很害怕。你向来害怕担当责任……你如果牵扯进去了……给我点冰块吧……

    古依多看着她发楞,没料到她用这种腔调讲话。大概是不由自主的。他递给她满满一杯冰块。

    卡尔拉拿一块冰在脸上擦着,然后含在嘴里吮吸。

    卡尔拉:你也想要一块吗,亲爱的?很舒服……

    古依多(偷看一眼手表,开玩笑地):你说你要死了,可吃起东西来……

    卡尔拉笑笑,继续吮吸冰块。

    卡尔拉(用平静的、但仍然变调的声音):我两年前就立了遗嘱。真的,你要知道……反正立遗嘱不会使人短命……不……因为我还有哥哥姐姐,我希望死后房子归我丈夫。房子是我的。我希望他继续住在那儿。不然的话,那个可怜虫该怎么办呢?……我死后他再娶也一样,对不对?……

    她掀掉被单扔在一边,露出半裸的白皙躯体,费劲地翻了个身。她继续说着,声音由于发热而更加沙哑。

    卡尔拉:连床单也盖不住了……小时候我也发过高烧……热度很高,说胡话……说胡话,就是乱说一气……我在医生面前害羞!连上街也低着头,不好意思见男人……我以为自己的胸部太发达。我脱掉衣服,站在镜子前看来看去。是妈妈的镜子,有三块镜面……十三岁就长成现在这个模样,又高又大……

    她忽地住了口,眼睛一合重新进入梦乡。古依多忐忑不安,又看一眼手表,不知该干什么好。他正想离开时,卡尔拉的低声呻吟使他的脚步迟疑了。他走到卡尔拉跟前,俯下身子小声唤道:“卡尔拉……”

    他见卡尔拉闭着眼睛流泪,心头一热,关切地问:“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卡尔拉(仍旧闭着眼睛,用孩子般的哭啼声音说):我不想就这样结束……咱们给我丈夫一拍电报,他就会把我带走……我随身带了这么多漂亮衣服……

    古依多觉得很有趣,笑了笑,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她又睡着了,这回睡得很熟。古依多轻轻站起,在稍远处坐下,倾听着她那沉重的呼吸声,观赏着她那丰润柔媚、袅娜姣俏的半裸躯体,渐渐地,他的整个身心深深陶醉了……。

    寄宿学校·操场·外景·白天

    寄宿学校的操场破破烂烂,一道铁丝网把它和街道隔开。那里正在进行课外活动,操场上尘土飞扬,四十来个身穿校服的孩子在奔跑,跳跃,你推我搡,或站在墙根唧唧喳喳地聊天。很多同学在玩球,几个同学在荡秋千。这副秋千有年头了,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还有几个同学垂头丧气地呆在校监周围。校监是个小伙子,蓄着运动式长发,虎视眈眈地看着孩子们。街上的几个顽童不能进来玩球,只好攀着铁丝网朝寄宿学校的学生们嚷嚷,骂他们,或者给他们加油。

    几个年纪较大的同学同铁丝网外面的两三个顽童讲话。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全神贯注地听着。古依多显然能认出,这个小男孩就是他自己。小男孩露出一种病态的急躁表情,仿佛明知这事做不得,但又按捺不住。

    他从离其他人几步远的地方慢慢凑了上来。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要六分钱……每人六分钱。……你已经看见过她了吗?……好几次了!……怎么样?……我有四分。……你卖三粒钮扣,能得到六分。”

    古依多看着自己校服上的金光闪闪的纽扣,本能地朝后面觑了一眼,象是怕老师会来。他又上前几步。

    孩子们:她为什么叫莎拉吉娜?……我知道她在哪儿。……必须有钱,否则甭想看。……能从近处看吗?

    小路·海滩·外景·白天

    六七个男孩沿着小路朝海滩跑去,其中几个穿着寄宿学校校服。

    跑在最后的古依多常常惴惴不安地回头张望。不久,他停住脚步,似乎拿不定主意是向前跑呢,还是回学校。

    其余人不管他,继续往前跑。古依多终于向自己的好奇心屈服,拼命跑起来,赶上并超过了同学们。那几个顽童认识路,跑在最前面。近处传来海涛声,顽童们的话声清晰可闻。

    顽童们:往这边!她就在那儿!那儿!

    海滩上孤零零地屹立着一座水泥浇注的小碉堡,象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古迹遗址,也象是一个兽巢。门口附近有一个用石头垒成的灶,灶膛里冒出缕缕发出臭味的浓烟。灶膛里燃着牛粪,火上架着一口黑锅。

    孩子们在这儿停下,紧挨在一起,仿佛本能地感到了害怕。他们很激动,但又惶惑不安,同碉堡保持着一段距离。有人开始喊叫。

    孩子们:莎拉吉娜!……莎拉吉娜!……

    没人出来,也没人回答。两三个小孩想再上前几步,但马上被其他人拽住。

    孩子们:她很坏!……她打人!……等一等,她也许不在……不,她在。你没看见灶里有火吗?

    于是他们蹑手蹑脚上前几步,重新喊叫。

    孩子们:……莎拉吉娜!……莎拉吉娜!……我们有钱,莎拉吉娜!……

    碉堡门口出现了一个腰圆肩宽、浑身是肉的女人。她约模四十岁,衣服破破烂烂,象是一个乞丐。她的体态虽然臃肿可笑,但并非完全不成比例,而且还保存着年轻时的某些姿色。她讲起话来气势汹汹,语不饶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她已养成出言不逊的习惯,看见这帮孩子后马上破口大骂。

    莎拉吉娜:滚开!……滚开,小杂种!……狗肏的!……剐千刀的……滚开……

    孩子们不知所措,几个胆子?

     6 ) 一部诙谐的写实电影

    说《八部半》写实,可能很多人不同意,因为这部电影以它的“11个梦”著名。只看影评,原以为费里尼是个自言自语的梦呓者,看了电影才否定了这种想法,费里尼绝不是那种沉迷在自己想象中的艺术家,他不排斥观众,不拒绝被人理解的,他的叙事非常通顺,即使整部电影是现实与幻想的拉锯战,段与段之间的联系也是合乎逻辑按生活常规进行的。比如Guido听教皇讲鸟的叫声,觉得很无聊,四处乱看,这时看到一个粗壮女人从山坡上下来,唤起了他的联想——小Guido是天主教学校的学生,他和一群同学偷跑到海边看高大的女人跳舞。宗教和大女人两个意象都是有根据而来,并非凭空想象。后来他幻想和姑娘们在大房子里一起生活,更是对应现实中和女人们的紧张关系,正是这些合理的幻想,让我们顺理成章的认同了Guido。 “诙谐”是另一个让人以为影片不写实的原因。大概很少有电影 能一下包含这么多“漫画”式的人物,每个角色都很有趣——胸大无脑的情妇、刻板的妻子、沉浸于忘年恋幻想自己恢复青春的朋友、满口“文化”“哲学”的编剧、貌似黑手党老大的制片人、假装疯魔的文艺女青年……不同国家的观众都能体会到这种幽默,甚至在生活里找到原型,这样Guido的处境才显得真实可信。 回到故事本身:才思濒临枯竭的导演Guido和他的制作班底来到一处疗养胜地策划下一部电影,同行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努力促成这部电影,但是没人真正了解Guido的意图,他们无形中构成的压力使Guido与原本构想的电影越来越远。 Guido想从梦中找寻灵感:他梦见自由地飞翔,却被人拉回到地上(拉回到现实生活)。他一次次梦到父母、妻子、友人,可他们都离他而去,留下他独自哭泣。 Guido想从童年找寻灵感:他想念幼年孩子们互相吓唬的咒语,他想念上学后与同学一起看住在海边的女巨人Saraghina跳桑巴舞,她巨大的身躯,她的粗旷,她旺盛的生命力就像活生生的“大地母亲”,可是小天主教徒Guido被迫与大自然的本性隔绝,学校只允许他欣赏修女的干尸(典故见Lourdes修女木乃伊)。Saraghina一段唯美抒情,有着童话故事的色彩。可是Guido的编剧却认为这段故事没有什么社会意义和深度。 Guido想从爱情中找寻灵感:他把多年前的情人Claudia视为缪斯女神,每每把她幻想成女主角,可是当Claudia真的来到Guido面前,他又觉得她只是个生活中的爱神,达不到影片的高度。Claudia都不能使他满意,就更别说助理们挑选的演员了(试镜这段太搞笑了,很尖刻) 一切美好的幻想都只能让Guido对现实更加失望,只能幻想自己被记者们逼到桌子下面自杀。Guido的痛苦在一切电影人、一切艺术家身上都那么普遍,这种现实对幻想的扼杀永远存在。Guido最终想通了,他的记忆虽然痛苦,他身边的人虽然庸俗、做作、不可理喻,但这都是他思想的源泉,所以他谅解了生活,并在电影的结尾给出了一个现实与梦想融合的场景(所有演员拉起手跳圆圈舞)。 在我看来马戏团小丑和影片的结尾是最“超现实”的,因为马戏团小丑是始终游离在故事之外的旁观者,既不属于Guido的幻想,也不受Guido现实生活的限制,他是与导演Fellini同样高度的“世外智者”。故事的结尾之“超现实”,在于我们都知道现实永远不及幻想,Guido的电影可以不拍了,Fellini的《八部半》却要给出个结论,“无从解释的解释”多少会牵强。 Guido的扮演者Marcello Mastroianni英俊又带点孩子气,这张永远挂满疲倦、无奈、牵强的脸,让人实在不忍心责怪。整个电影都有点舞台风格,置身其间的摄影机就像迈着狐步的舞者,优雅的从一个舞伴转到另一个舞伴,模拟着导演注意力的角度。演员们的表演典型可爱,故事梳理得很细致,想象力开阔,两个半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确实是部有趣的电影。

     7 ) 虚无与真实的角力

    《8½》。
    很少能见到思想片用喧闹衬托却不会影响思考的传达。
    这是我对费里尼的看法起草雏形的电影。
    这个雏形相当伟岸。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的黑白电影,甚至要优于《第七封印》。
    费里尼太擅长运用梦境和狂欢中的孤独。
    不知拉康是否看过这个梦境追寻者的电影,是否会为他揭开自我的面纱。
    一个不可知论者。一个虚无主义的拥趸。一个被个人化牵制的艺术领袖。一个意识流的电影诗人。
    我热爱这样的大家:放弃情节论调,在思考的维度推进影像。

    一部关乎虚无与真实,和真实象征的意义乃至自由的电影。
    周遭的喧嚣。众人的乞求和逼迫。情妇和妻子的见面。没有剧本却建造起的舞台。甚至那个跳舞的工人。
    这是现实,不是真实。这是被胡塞尔剥掉的那层表面。
    Vito漠然以对,甚至玩弄让他沉默空虚的世界。
    虚无的体悟,完全体现在Vito,这个灵感丧失的导演的身上。
    他对一切的冷漠,他对自己眼前的空洞的探索,他对主教不断的询问和亲吻,都让人想到加缪笔下的莫尔索。
    然而他不是莫尔索。因为费里尼不是加缪。
    相较而言,费里尼更像一个右派化的萨特。他的消极和对虚无的态度,远不如加缪那样的战士。
    幸而思想家不因态度和意识形态而论。这并不妨碍费里尼在我心中的伟大,即便我更倾向加缪的观点。
    Vito更像《恶心》中的罗根丁,一个在荒谬世界中寻求自由的孤独者。
    他的生命中仅有的启示被他牢牢抓住,完成了对荒谬的自由化。
    这必然也是费里尼的自由。我们从电影的梦境-真实-幻觉的转化中可以看到一个沉思者对自我的公共剖析。

    是的,梦境。Vito的幼年。他的父母。他对于众多情妇的操控和独裁。他在桌子下面对着太阳穴开的一枪。
    他的故事如何才能够在梦境以外开展。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梦境是唯一清楚真相,却欲言又止的结构。
    费里尼用他的梦境一步步引导我们,和他自己,走向意义的中心。
    正是一次由现实陪衬的,心理和梦境的历险,让一次沉思的路径如同地图一般被揭橥于上。
    拉康的梦境解析比弗洛伊德残忍许多。费里尼或许正是如是解析Vito的梦境。我们从梦境再回归相对应的现实就可以发现,那是一个被架空的灵魂。
    Vito自己也不清楚意义。自己的,和他人的。
    这是一个创举。费里尼,拉康和萨特的混合体。

    个人化的笔触。但绝不是德里达。费里尼没有给出任何更多立场的答案。
    如此众多的角色,如此嘈杂的人群。费里尼关心的只有一个。Vito,或者说,他自己。
    电影的客观价值在费里尼处完全被消解。却相当成功地将微观宏观化。
    费里尼可以将他的模型——或者说他自己——贴在公布栏内,以惊醒昏睡的众人。
    无法评价。个人化注定会忽略很多,但也同时放大了很多。至少,窥视到真理一斑,这就是窥视的价值。

    手法上的运用同样相当精彩。
    费里尼运用了众多歌舞剧和舞台感很强的情节,让空虚有更强烈的呐喊声。
    梦境-现实的转换需要很多考量。但每一处意识的转换都相当自然纯熟,没有一丝失衡。

    佳作中的佳作。虽然是黑白电影,仍然很推荐。只是,同样相当难找。

    蟾宫

     短评

    印象最深的是那段舞,一段在别的影片中成为经典的舞蹈,那部电影叫《低俗小说》

    4分钟前
    • 战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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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看#@影城;将最隐秘的心声铺陈银幕,模糊现实梦境、画框内外的界限,剖析精神世界的焦虑和向往;永远沉醉的童年,永远的小丑和马戏团,永远的肥女和少年,感谢你代替我们在银幕上做了一个永不消失的、巨大的梦;光线的分割、场面的调度无与伦比;后半部越来越棒,结尾完美的闭合。

    9分钟前
    • 欢乐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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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本上是《朱丽叶与魔鬼》和《女人城》的先行版,暨,费里尼对女性、对自我、对普世婚姻道德观的一次影像反刍。形式上是以象征主义的场景设置、并以诗意的、戏剧的、角色的内心独白,搭建出影片的感知节奏,从而达到一种形而上写实主义的高度。一部完美的旋涡式的内心自我凝视电影。

    13分钟前
    • 仁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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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费里尼跪了!!五星电影的标准被这片子推到新高。我其实看过布列松就不惦记特吕弗了;看了法斯宾德则意识到文德斯的局限;看完这部,果断抛弃安东尼奥尼!

    14分钟前
    • 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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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看是少年时租借的英字意声VCD,完全是被影像折服的三个人渡过一个洗礼般的下午。他们看到大腿就嘻哈,我却整个人懵掉。 第二次是电影节,特地定了票子和Zoe同去国泰看大荧幕~ 好多大妈大叔....掌声雷动,气氛冻人,简直费里尼重生出席premier幻觉....

    15分钟前
    • mec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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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是第一部看完以后一点都没看明白的电影,不明也不觉厉(费里尼真是欺负脸盲,看豆瓣剧情解析说什么“梦境中xx的脸突然转变成xx的脸”,在我看来那分明就是一张脸啊!)

    16分钟前
    • 黑特-007
    • 还行

    怎么没人告诉过我这个片子这么好玩,要不我早看了!!!!喜欢呀!!!嗯,我看过的老费的第一部片子,以后也会看下去的!(后来,我讲了老费的名导主题季~~我觉得我的诺言实现了~~2010.11.12凌晨加)补充,是这个片子让我真正爱上了黑白电影。我才明白黑白片也可以拍得这么有光影

    21分钟前
    • U 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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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里尼在谈到他的电影《八又二分之一》时说:我要描写的是由无数折磨人、不断改变的迷宫组成的人生。人就像涉足在记忆、梦境、感情的迷宫中,而日常生活也是一个不断纠缠着记忆、幻想、感情、过去与现在种种事件交叠的迷宫。

    26分钟前
    • 刀叢中的小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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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过于意识流,很容易被理解成装逼。这部可以看作是费里尼的自传,加入了大量的自我情感,观影过程难免备感枯燥。 梦在费里尼的电影中得到强烈的体现,他对梦的表现可以与费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相媲美,把情节和人物分裂成梦、意识流的碎片。但事实上费里尼更倾向于接受较为宽容的荣格的某些观点,在结尾处主人公基多建构新秩序:残缺的欲望与纯洁的灵魂握手言和。重回世俗生活,认清残缺本质,在交流与宽恕中继续生活。电影开头基多面临诸多困惑,不知何去何从。在秩序和纯洁面前,他欣然接受了荣格的观点,认同人性和人格的残缺,承认阴影的合法性,并与孤独、虚无握手言和,以喧闹的庆典致意残缺的生活。这部看起来没有情节的电影,其实是通过视觉画面向我们展示人的普遍问题与费里尼的选择。

    29分钟前
    • 影人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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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承认我是为了看《九》,才把这部如雷贯耳但注定看不懂的意识流神片翻出来膜拜一遍。看的过程实在很挣扎很痛苦。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真是没有安全感。直接导致我看片过程中坐着睡过去——喝咖啡——歪着睡过去——出去洗脸——趴着睡过去——开窗吹冷风……唉, 我承认我完全没有文青素质!

    31分钟前
    • 弥呀
    • 还行

    表现自我的现代主义,突破线性叙事结构,戏中戏双重镜像结构复调合鸣,两条心理动作线;诗性现实主义,马戏团式人工布景,戏剧化表演,大量闪回幻想与梦呓,漫画构图

    36分钟前
    • 谋杀游戏机
    • 还行

    看不懂,惭愧

    41分钟前
    • forever young
    • 还行

    迷影的极致是仇影 大师必须得有一颗大心脏 经得住创作对心力的透支 这是费里尼写给电影的一封血书 过往名誉的负担 制片方与剧作者的挟制 与演员的复杂私交 媒体的嘈扰 这一切让外表光鲜的大导演在创作上寸步难行 而长期的拍戏经历又让他在现实中彻底迷失自我 造梦师为梦境所困 甚至无法感知真实的爱情

    46分钟前
    • 東方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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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妙绝伦的开场。大多数人做梦,只有他能把那些稍纵即逝的东西拍下来。发亮的黑白画面上总有一种地狱般的天堂的感觉。人生就是一场不眠不休的马戏,时间挥舞着鞭子抽打着你

    49分钟前
    • 九尾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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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3-4 19:25:35 8/8.2(27308)#168 主线其实挺清晰的,太多零碎就看个人悟性了,从茫然到找着北,直接感受就是一个由安眠药到兴奋剂的过程。

    50分钟前
    • 德拉库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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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里尼代表作,奥斯卡最佳外语片.①展现导演创作与情感危机,将梦境,回忆,幻想与现实无缝交织,虽意识流,仍适用精神分析;②古典乐和Nino Rota配乐,喧嚣而梦幻;③芭蕾舞般精妙流畅的移动长镜;④开篇塞车,飞翔,拽入现实;⑤童年的妓女艳舞与惩罚;⑥妻妾成群,浴巾裹挟;⑦被[地下]借鉴的大团圆结尾。(9.5/10) | 20230218费里尼回顾展大光明4K大银幕重温,尽管确乎是意识流化作品,但其实并不需要你我去分辨本已契如梦境的电影中的幻真虚实(一如林奇和布努埃尔的不少作品),尽管部分段落颇让人不适,但不得不承认,在对创作焦虑、情感危机与内心矛盾的呈现上,费费已足够坦诚和浪漫。

    54分钟前
    • 冰红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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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里尼我不费劲理解你了

    55分钟前
    • 彌張
    • 还行

    魔幻现实主义的开创者之一

    57分钟前
    • 艾小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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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懂的电影通常分四种:本身装逼,被识破;本身装逼,观者以此装逼;本身不装逼,观者也以此装逼;本身不装逼,观者以为识破了它的假逼。我觉得本片属于第五种:本身不装逼,观者想装却装不起。

    1小时前
    • Oc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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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也不怕那些未知的真实了

    1小时前
    • 城南草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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